第130章 守岁夜,新旧交替时(1/1)
除夕的日头落得早,刚过酉时,胡同里就亮起了灯笼。四合院的门框上贴著苏晚写的春联,“天增岁月人增寿”的墨字在红灯笼映照下,泛著暖融融的光。傻柱在院里掛最后一盏纸灯笼,竹篾骨架上糊著小远画的雪人,红布被风一吹,雪人仿佛在摇著红围巾笑。
“灶王爷的瓜摆上了?”苏晚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著麵粉,手里还攥著块没捏完的饺子皮。锅里的燉肉咕嘟响,肉香混著八角的味,从门缝钻出来,勾得檐下的麻雀直扑棱翅膀。傻柱踩著板凳往门楣掛灯笼,含糊应著:“早摆好了,灶台上还放了碗饺子,让老神仙沾沾荤腥。”
许朗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转著那对油亮的核桃,核桃碰撞的“咔啦”声,和院里的鞭炮声遥相呼应。他面前的八仙桌上摆著盘冻梨,黑黢黢的梨皮上结著层薄冰,是从东北老家捎来的。“当年你姥姥总说,”他拿起个冻梨往嘴里送,冰得直咂舌,“除夕吃冻梨,来年嗓子亮,能喊出好彩头。”
小远穿著新做的红袄,像个滚圆的葫芦,正蹲在院里点窜天猴。傻柱抢过打火机:“小兔崽子,离远点!”他捂著耳朵点燃引线,火“滋滋”响著往上窜,“啪”地炸在半空,溅出片金红的光。小远嚇得往许朗怀里钻,铜铃鐺在脖子上叮噹作响:“太爷爷,年兽被炸跑了吧?”
苏晚把包好的饺子往盖帘上摆,月牙形的饺子挤挤挨挨,边缘捏著整齐的褶。“得多包点,”她往馅里加了把韭菜,“建业他们一家三口在路上了,说是十点准到。”盖帘是傻柱用柳条编的,新柳的清香混著饺子馅的鲜,在厨房漫开。
傻柱把煮好的肉端上桌,肥肉颤巍巍的,油汁在白瓷盘里积了层亮。“这肉得配蒜,”他往碟子里倒醋,“当年我爸吃年饭,一头蒜能就半碗肉,说『蒜辣心不辣,来年啥都不怕』。”许朗看著肉盘,忽然笑了:“你爸当年总抢我碗里的肥肉,说『年轻人得多吃点,有力气干活』。”
墙上的掛钟敲了八下,钟摆“滴答”声里,院外的鞭炮声越来越密。小远举著电子灯笼跑进来,灯笼上的老虎头隨著脚步晃悠,嘴里还唱著“恭喜你发財”。“太奶奶,张奶奶送了碗八宝饭!”他把个青瓷碗往桌上放,糯米上嵌著蜜枣、莲子,甜香裹著热气冒出来。
苏晚往碗里插了双红筷子:“张奶奶的八宝饭最地道,当年她总说『糯米黏,黏住福气跑不了』。”正说著,院门被推开,建业一家三口裹著寒气进来,晓梅手里还拎著个蛋糕盒,奶油的甜混著雪的凉飘进来。“妈,我们买了芝士蛋糕,给小远尝个新鲜!”
傻柱接过蛋糕盒,故意皱著眉:“这洋玩意儿有咱的包甜?”嘴上这么说,却赶紧找盘子分蛋糕,芝士的香和八宝饭的甜缠在一块儿,钻进人鼻子里。许朗看著蛋糕上的水果,又看了看桌上的冻梨,忽然说:“这就叫新旧合璧,老的带著念想,新的透著欢喜。”
十一点的时候,饺子下锅了,沸水“咕嘟”著把饺子浮起来,像群白胖的鱼。苏晚往锅里撒了把盐:“这样饺子不粘锅,当年你姥姥说,『盐是百味王,过年放把盐,日子咸淡都顺当』。”建业给每个人倒上酒,玻璃酒杯里的红酒晃出红亮的光,和傻柱的二锅头、小远的橘子汁碰在一块儿,“叮”的一声脆响。
掛钟敲到十二点时,傻柱拎著串千响鞭炮往院里跑,引线点燃的“滋滋”声里,他喊著“辞旧岁嘍”,声音被鞭炮的“噼里啪啦”吞没。小远捂著耳朵看烟,火光在他眼里映出星星点点的亮,许朗站在廊下,望著漫天炸开的烟,竹杖在青砖地上轻轻点著,像在数著过去的年头。
鞭炮声歇了,院里飘著股硫磺的味。苏晚把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每个人碗里都有个包著硬幣的,小远咬到硬幣时“哎哟”一声,硬幣滚在桌上,闪著银光。“来年准发財!”傻柱拍著他的背笑,自己却“咔”地咬到个硬东西,吐出一看,是枚铜钱,“嘿,我这是老钱,比你的新钱更金贵!”
许朗的碗里也有个硬幣,他捏在手里看,铜钱边缘磨得圆滑,是他特意找出来的旧钱。“这叫承前启后,”他把硬幣放进小远兜里,“老的带著新的,新的记著老的,日子才能走得稳。”烟还在天上炸著,红的、绿的、金的,把四合院的灰瓦照得忽明忽暗,像给旧时光镀了层新亮。
后半夜的时候,孩子们都睡了,小远的电子灯笼还亮著,掛在床头像颗小太阳。大人们围坐在桌旁,吃著剩下的饺子,说著过去的年景。傻柱说他小时候过年,能有块就乐半天;建业说他刚结婚时,在出租屋里煮了锅方便麵当年夜饭;小远在梦里嘟囔著要烟,嘴角还沾著蛋糕的奶油。
许朗望著窗外的月光,雪地上的灯笼影子被风吹得晃悠,像个摇摇晃晃的年。他忽然明白,守岁守的不只是时间,是守著老辈人的念想,等著新日子的来;是让旧年的暖,烘著新年的盼;是让饺子里的硬幣,连著过去和將来——就像这院里的灯笼,旧的纸灯笼透著朦朧的暖,新的电子灯笼闪著清亮的光,在守岁夜的寂静里,把年的味道,酿得又稠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