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瓜架丰,夜乘凉,星子底下话家常(1/1)
处暑一过,天就像被人揭了层热锅盖,早晚风里带了点凉丝丝的气儿。葡萄架上的叶子开始镶金边,却更密了,把院里遮得跟个绿帐篷似的。傻柱踩著凳子摘葡萄,紫莹莹的串儿垂在架下,手一碰就掉皮上的白霜,“婶,您尝尝这串,甜得齁人!”
苏晚坐在竹桌旁纳鞋底,手里捏著颗紫葡萄,果皮一抿就破,汁水顺著指缝流,甜得舌尖发麻。“留半筐给张奶奶,”她吐掉葡萄籽,“昨儿她还说想吃咱院的葡萄,说比集上买的有股子土香味。”竹桌底下,小远正和小虎玩弹珠,玻璃珠在青砖地上“噹噹”撞,惊得几只母鸡扑稜稜躲开。
晓梅在井边洗冬瓜,翠绿的瓜皮上带著白霜,是建业从菜畦摘的,足有小远那么沉。“这冬瓜得燉肉吃,”她用瓜刀把瓜切成块,“新下来的冬瓜嫩,燉得烂乎,汤都是甜的。”念秋坐在竹筐里,小手抓著冬瓜籽,往嘴里塞得满脸都是,被晓梅捏著胳膊肘掏出来:“这籽得留著,明年种在篱笆边,能爬满一墙。”
许朗扛著梯子往房上爬,要把晒了一夏天的玉米棒子收下来。金黄的玉米串在房檐下掛了半圈,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像串小铃鐺。“再晒就干得掉粒了,”他把玉米串往筐里卸,“留几串掛著好看,剩下的脱粒装仓,磨玉米面蒸窝窝吃。”傻柱在底下接筐,胳膊上沾著玉米须,黄乎乎的像粘了把小鬍子。
张奶奶挎著竹篮来送菜,里面是刚醃的芥菜丝,切得细如髮丝,拌著芝麻和辣椒麵,香得人直咽口水。“这芥菜是头伏种的,脆得很,”她往桌上倒,“就著玉米窝窝吃,解腻,比咸菜爽口。”小远凑过来捏了根,辣得直伸舌头,逗得张奶奶直笑:“小馋猫,这是下饭的,空口吃能不辣吗?”
日头偏西时,建业开始在院里支凉床。凉床是用粗竹片编的,架在葡萄架下,人躺上去,竹片“咯吱”响,透著股清气。“晚上在这儿睡觉,比屋里凉快,”他往凉床上铺苇席,“再点盘艾草,蚊子都不敢来。”小远早就脱了鞋爬上去,滚来滚去,苇席被蹭得“沙沙”响:“我今晚要睡这儿!要跟小虎一起看星星!”
傻柱在灶房燉冬瓜,铁锅“咕嘟咕嘟”冒泡泡,肉香混著冬瓜的清甜味漫出来。“放了把新摘的椒,”他用铲子翻著锅里的肉,“麻丝丝的,吃著才够味。”苏晚往灶膛里添柴,火苗舔著锅底,映得她脸上红扑扑的:“多燉会儿,让冬瓜吸足肉味,小远最爱吃这样的。”
晚饭摆在葡萄架下,竹桌上摆满了碗碟:冬瓜燉肉油亮亮的,玉米窝窝黄澄澄的,芥菜丝红通通的,还有晓梅拌的黄瓜,绿生生的。许朗捧著个窝窝,掰开来夹块肉,吃得满嘴流油:“这玉米是今年的新粮,比去年的香,带点甜丝丝的味。”张奶奶舀了勺冬瓜汤:“这汤才好呢,喝著暖胃,夜里睡觉不冻肚子。”
小远和小虎捧著碗,蹲在凉床边吃,时不时抬头看葡萄架上的星星。“那颗星星最亮,”小虎指著天边,“像傻柱叔燉肉的油星子。”小远接话:“那颗像念秋的脸蛋,圆滚滚的。”俩孩子咯咯笑,笑声惊得葡萄叶上的露水“啪嗒”滴下来,落在汤碗里,溅起小水。
天黑透了,院里点起了煤油灯,灯芯“滋滋”燃著,把影子投在凉床上,忽大忽小。建业在凉床边点了盘艾草,青烟裊裊的,带著股特殊的香味,把蚊子都熏跑了。“躺上来吧,”他拍了拍凉床,“看这星星,密得跟撒了把碎钻似的。”
苏晚躺在凉床的这头,张奶奶躺在那头,中间隔著个小远。晚风从葡萄架钻进来,带著点葡萄的甜香,吹得人身上痒痒的。“你还记得不,”张奶奶拍著蒲扇,“前年这时候,小远还不会走路呢,抱著他在院里看月亮,他小手抓著月亮的影子,咯咯地笑。”苏晚往凉床中间瞅,小远已经睡著了,嘴角还沾著点肉渣,像颗小豆子。
傻柱和许朗坐在竹桌边喝小酒,桌上摆著碟生,是去年留的种子,炒得皮都裂开了。“明儿去河里打鱼不?”傻柱往许朗杯里倒酒,“张大爷说护城河最近出鯽鱼,熬汤喝最鲜。”许朗抿了口酒:“去,让小远也跟著,让他知道鱼是咋从水里捞上来的,別总以为鱼是从集市上长出来的。”
晓梅抱著念秋在院里散步,小傢伙趴在她肩头,小手指著天上的银河,“咿呀”地叫。“那是银河,”晓梅轻声说,“里面住著牛郎织女,等七夕的时候,他们就踩著鹊桥见面了。”念秋似懂非懂,小手往天上抓,仿佛要摘颗星星下来玩。
葡萄架上的蝉鸣稀了,换成了蟋蟀的叫声,“唧唧”的,像在拉小提琴。许朗的酒喝得差不多了,开始哼起老调子,调子慢悠悠的,混著蟋蟀的叫声,在院里飘来飘去。傻柱跟著哼,跑调跑得没边,引得苏晚和张奶奶直笑。
苏晚望著天上的星子,忽然想起年轻时的光景。那时候也住这样的院子,也有葡萄架,夜里就和当家的躺在院里,听他讲地里的庄稼,讲来年的打算。那时候的星子,也像现在这样密,这样亮,照著院里的人,也照著院里的日子,一天天,一年年,慢慢过出了滋味。
凉床上的小远翻了个身,嘴里嘟囔著“西瓜”,许是梦到了白天吃的瓜。苏晚给他盖了块薄布,怕夜里的风凉著他。远处的胡同里,传来谁家孩子的哭声,哭了两声就被大人哄住了,剩下的,只有风吹过葡萄叶的“沙沙”声,和天上星子的“眨眼”声,静得像幅画。
灶房的锅里,还温著冬瓜汤,香味混著艾草的烟,飘得满院都是。窗台的葡萄筐里,紫莹莹的串儿在月光下闪著光,像堆小玛瑙。苏晚打了个哈欠,觉得眼皮发沉,耳边的虫鸣、风声、哼歌声,慢慢混在一起,像支温柔的曲子,催著人往梦里去——梦里,大概也有这样的葡萄架,这样的星子,这样暖乎乎的家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