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新岁至,春信动,寻常日子有清欢(1/1)
正月里的雪还没化尽,檐角的冰棱却已开始滴水,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响。苏晚推开窗,风里已少了腊月的凛冽,裹著点湿润的暖意——是春要来了。胡同口的老槐树下,不知何时钻出几丛绿芽,顶著残雪,像撒了把翡翠籽。
“娘,你看!”小远举著根发了芽的蒜瓣衝进院,蒜瓣胖乎乎的,顶梢冒出点鹅黄,沾著点湿泥。“我埋在盆里的,它醒了!”他把蒜瓣往窗台上放,像献宝似的。小虎也跑过来,手里攥著颗裂开的生,果仁上鼓著 tiny 的白芽:“我这个也醒了,能种出生不?”
晓梅正在翻晒过冬的被,絮被太阳晒得蓬鬆,散出淡淡的阳光味。“等过了惊蛰,咱就把菜畦翻了,”她拍著被面上的灰,“种点小葱、菠菜,开春吃第一茬鲜。”念秋在旁边的竹筐里爬,小手抓著根晒暖的线,咿咿呀呀地拽,被晓梅一把捞进怀里:“小捣蛋,別把线拽断了。”
傻柱在灶房燉肉,砂锅里咕嘟著五肉,混著萝卜和桂皮的香,漫得满院都是。“今儿燉点肉,给孩子们解解馋,”他用筷子戳了戳肉,“烂乎了,再燜半个时辰,收收汤更入味。”案板上摆著刚发好的面,白白胖胖的,像团云朵,是要蒸卷的。
许朗扛著锄头在菜畦边转悠,用锄头扒开冻土,土块里混著点冰碴,敲碎了,露出下面湿润的黑土。“这土该松鬆了,”他往土里撒了把草木灰,“去年的底肥够足,今年的菜准长得旺。”张奶奶挎著竹篮从外面回来,篮子里是刚买的豆芽,白生生的芽瓣顶著点黄,水灵得很。
“刚出锅的热豆腐,配著豆芽炒,鲜得很,”张奶奶把豆芽往盆里倒,“我让王婶多留了块嫩豆腐,给念秋做豆腐羹。”苏晚正帮著择菜,指尖沾著豆腥气,笑著说:“再切点香菇,勾点芡,念秋准能吃小半碗。”
晌午的日头暖得很,晒得人身上发懒。建业把穀仓里的种子搬出来晒,小米、玉米、豆子,摊在竹匾里,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泛著油光。“过两天该育秧了,”他挑拣著饱满的种子,“得选最好的,出芽率才高。”小远蹲在旁边,学著他的样子挑豆子,把瘪的扔进嘴里,咯嘣咯嘣嚼:“爹,这个甜。”
傻柱把卷蒸好了,揭开锅盖的瞬间,蒸汽“腾”地涌上来,带著面香和芝麻盐的咸香。卷拧著好看的纹路,上面撒著芝麻,金黄金黄的,像朵盛开的。“趁热吃!”他往每个人手里塞一个,“就著肉汁吃,香得能咬掉舌头。”
午后,胡同里来了个卖人的,铜锣“哐哐”响,引得孩子们都跑出去看。人师傅手里的稀在铁板上转著圈,眨眼就捏出个孙悟空,金闪闪的,举著金箍棒,威风得很。小远拽著苏晚的衣角要人,苏晚掏了两文钱,买了个小兔子,递给他:“慢点舔,別沾了满脸。”
张奶奶坐在葡萄架下晒太阳,手里攥著个暖手炉,眯著眼打盹。阳光透过光禿禿的葡萄藤,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苏晚端著碗绿豆汤过去,放在她手边:“奶奶,喝点汤解解腻。”张奶奶睁开眼,笑了:“还是晚丫头贴心,知道我爱吃这口。”
傍晚时,风里带了点潮气,天边滚过几声闷雷——是开春的第一声雷。小远嚇得往苏晚怀里钻,苏晚拍著他的背:“別怕,是雷公公在喊虫子起床呢,等雷声过了,虫子就出来了,庄稼就能长了。”小虎却不怕,仰著头看天:“我听见虫子在土里哼唧呢!”
灶房里,晓梅在煮麵条,锅里臥著两个荷包蛋,蛋黄颤巍巍的,像朵黄玫瑰。“惊蛰吃鸡蛋,一年不受惊嚇,”她把麵条往碗里盛,“给孩子们多吃点,长壮实。”傻柱端著刚炒好的香椿炒蛋进来,香椿的清香混著蛋香,是开春独有的鲜。
夜里,雨点敲在窗纸上,沙沙沙,像谁在轻轻弹琴。建业在灯下修补农具,钁头、锄头摆了一地,他往锄头上抹著油,动作慢悠悠的。苏晚坐在旁边纳鞋底,线绳穿过布面,嗤啦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响。
“听这雨,下得匀,”建业放下锄头,往窗外看,“明儿菜畦就能下种了。”苏晚把线头咬断,举起鞋底看了看:“小远的鞋快纳好了,再做双单鞋,天暖了就能穿。”念秋在摇篮里睡著,小嘴巴嘟嘟著,像在梦里吃奶。
雨还在下,院里的种子吸足了水,正悄悄鼓胀。檐下的辣椒串还掛著,红得沉稳,像在守著这院子的岁月。苏晚打了个哈欠,把鞋底放在桌上,觉得这日子就像这春雨,不疾不徐,却把希望悄悄种进了土里,种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天快亮时,雨停了。窗台上的蒜瓣又长高了点,鹅黄的芽尖顶著水珠,亮晶晶的。远处的田野里,已有农人披著蓑衣下地了,锄头插进湿土里,翻出阵阵泥土的腥甜——春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