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间烟火（1/2）

死寂。比真空更彻底的死寂。

“方舟七號”舰桥內，时间仿佛凝固在舷窗之外那幅惊世骇俗的画面中——足以毁灭星辰的暗红洪流，被一只虚握的手掌死死禁錮，如同宇宙博物馆里一件狰狞而静止的展品。能量奔涌的姿態被永恆冻结，毁灭的咆哮被强行噤声。

卡洛斯舰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眼眶。他扶著指挥椅的手抖得厉害，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著胸腔，带来窒息般的眩晕感。身边瘫坐在地的船员，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尿液在裤襠里洇开温热的一片也浑然不觉。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无法理解存在的极端恐惧。那不是对强大力量的敬畏，而是对“常理”本身被彻底顛覆的茫然与恐慌——就像螻蚁第一次仰望深渊，理解了自身的渺小与世界的荒诞。

“铁壁號”舰桥內，死寂同样降临。凯恩上將脸上万年冰封的表情彻底碎裂，握著指挥刀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他死死盯著战术主屏上那静止的毁灭洪流，仿佛要將那画面刻进自己的视网膜里。周围的军官们如同被施了集体石化术，连呼吸都停滯了。主炮控制官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口中无意识地喃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违反了…一切…”

只有通讯屏幕上，代表tx-7的那片漆黑雪点，发出滋滋啦啦的、如同垂死挣扎的电流噪音，像是对这荒诞一幕的讽刺背景音。

李卫国缓缓收回了虚握的左手。

这个动作，成了打破凝固时空的开关。

**嗡——轰！！！**

失去了那无形力场的绝对禁錮，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的毁灭洪流，如同挣脱了堤坝束缚的灭世洪水，瞬间恢復了它狂暴的本性！然而，它的方向早已被彻底偏转！不再是冲向“方舟七號”，而是沿著李卫国左手收回时那微不可察的牵引，如同被无形的巨鞭狠狠抽打，咆哮著、翻滚著，划出一道悽厉的暗红色死亡弧线，狠狠撞向“方舟七號”侧面、那片被海盗登陆艇强行接驳过的、护盾早已崩溃、装甲严重受损的c区外壁！

**咚——咔嚓——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混合著金属被撕裂、熔化的刺耳尖啸，瞬间席捲了整个舰船！“方舟七號”如同被巨锤砸中的鸡蛋，庞大的舰体猛地向一侧倾斜、剧震！舰桥內灯光疯狂闪烁，警报器发出撕裂耳膜的尖叫！所有没被固定的物品如同被无形之手拋起，狠狠砸向墙壁、控制台！船员们像布娃娃一样被甩飞，惨叫声、碰撞声、金属扭曲声混杂在一起！

c区外壁被恐怖的歼星炮能量洪流正面命中！厚重的装甲如同纸糊般瞬间汽化、熔穿！一个直径数十米的巨大、边缘流淌著暗红色熔融金属的恐怖破洞，狰狞地出现在舰体侧面！狂暴的宇宙真空如同贪婪的巨口，瞬间將破洞附近的一切——空气、杂物、以及未来得及逃离的倒霉船员——疯狂地抽吸出去！悽厉的、戛然而止的惨叫在真空的吞噬中化为无声！

冰冷的星光和爆炸的余暉，透过那个巨大的、流淌著地狱熔岩般光芒的破洞，投射进一片狼藉、浓烟瀰漫的舰桥內。空气在疯狂泄露，气压骤降带来的耳鸣如同尖针穿刺著每个人的耳膜。

死亡，从未如此贴近。

“密封c区！所有隔离门紧急关闭！启动损管！救人！” 卡洛斯舰长嘶哑的吼声在混乱中响起，带著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刚才撞在了控制台边缘，额头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半张脸，但他死死抓住通讯器，声音因剧痛和焦急而变形。求生的本能在巨大的灾难面前压倒了恐惧。

舰桥內倖存的船员挣扎著爬起，顾不上擦去脸上的血污，在剧烈的晃动和刺耳的警报声中，凭著训练的本能扑向控制台，试图控制舰船的倾斜和致命的空气泄露。绝望的哭喊和紧张的指令声混杂在一起。

李卫国站在原地，脚下的甲板在倾斜、震动，飞溅的碎片和倒飞的杂物在靠近他身体一米范围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场悄然弹开。暗金色的身躯在浓烟和闪烁的警报红光中，如同暴风眼中心唯一静止的礁石。

他的目光，却穿透了舰船的混乱、破洞外的冰冷星空，穿透了剧烈震动的“铁壁號”那厚重的装甲，死死锁定在舰桥內凯恩上將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上。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从李卫国身上瀰漫开来。这杀意並非狂暴，而是源自更高维度的、对螻蚁挑衅神威的漠然审判。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指尖，一点暗金色的光芒开始凝聚。光芒並不刺眼，却让所有看到它的人灵魂都在尖叫——那是比歼星炮更纯粹、更本质的毁灭意志！他要隔著遥远的虚空，將那个下达灭绝指令的冰冷人类，连同那艘钢铁巨舰，从这个宇宙中彻底抹去！

就在这毁灭的指尖即將点出的剎那——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虚弱至极的咳嗽声，伴隨著浓重的血腥味，从李卫国脚边传来。

是卡洛斯舰长。

刚才的剧烈撞击和舰体倾斜，將他狠狠甩到了李卫国脚边。他蜷缩著，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染红了白的头髮和半边脸颊。他的一条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显然已经骨折。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抽搐，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血沫。但他挣扎著，用唯一还能动弹的手，死死抓住了李卫国那覆盖著暗金色泽、冰冷如金属的脚踝。

触感传来。

冰冷，坚硬，非人。

但卡洛斯舰长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对神祇的祈求，也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源自生命本身的**恳求**。

“別…別杀他们…” 他咳著血，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带著血沫，“那是…那是联邦的舰队…是…是人类的军人…他们…只是执行命令…像…像机器一样…咳…”

他艰难地抬起沾满血污的脸，看著李卫国那冰冷俯视的暗金色瞳孔，仿佛想从那无机质的光芒深处，找到一丝属於“人”的温度。

“我们…咳…我们只想活下去…带著孩子…找到新的家园…像…像当年您守护的基地一样…” 卡洛斯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越来越低，抓住脚踝的手却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求您…给…给人类…留点…火种…”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那只抓住李卫国脚踝的手，也无力地滑落。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李卫国指尖那点即將喷薄而出的暗金毁灭光芒，无声地熄灭了。

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低下头，看著脚边那个昏死过去、满脸血污、气息微弱的老者。卡洛斯额头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地面一小片区域。那刺目的红色，混合著空气中瀰漫的焦糊味、血腥味、泄露空气的冰冷气息、还有远处通道里隱隱传来的孩童惊恐的哭声和伤员的呻吟…

这些声音，这些气味，这些属於**人间**的、最卑微也最坚韧的烟火气息，如同无数根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穿透了他那由神性法则构筑的冰冷外壳，狠狠刺入那一点深藏在守护锻纹核心的、几乎被遗忘的温热。

基地…梁栋…那些在废墟中挺直脊樑、含泪向他敬礼的士兵…那些在血肉母巢中用生命为他铺路的渺小生灵…还有眼前这个，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他脚踝、只为同类求一线生机的老者…

“执行命令…像机器一样…” 卡洛斯虚弱的话语在意识中迴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