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归巢（1/2）

京城工业大学的梧桐叶落尽又抽新芽。当春风再次吹绿枝头时，路白站在了熟悉的轧钢厂大门前。这一次，没有送別的横幅，没有喧闹的礼堂，只有杨厂长和王守仁两人站在门口，笑容里带著深沉的期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路白胸前的学员证换成了毕业证书和一枚“优秀学员”的奖章，但最沉甸甸的，是工业部一纸崭新的任命书：

＞ **任命路白同志为北京轧钢厂副厂长，主管技术革新与生產管理。**

深蓝色的中山装依旧笔挺，洗得发白，却洗不去西北风沙淬链出的沉稳与厚重。路白看著厂门上那熟悉的巨大厂標，看著烟囱里稳定升腾的白烟，听著车间里传来的、比记忆中更加有力而规律的机器轰鸣，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这里，是他梦开始的地方，是他淬火成钢的熔炉，如今，他带著更开阔的视野和更坚定的信念，回来了。

“路白！不，路副厂长！”杨厂长大步上前，用力握住路白的手，声音洪亮中透著欣慰，“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这担子，早该交给你了！”

王守仁也笑著上前：“路厂长，欢迎回家！厂里的技术革新，可都等著你掌舵呢！”

“杨厂长，王工，我回来了。”路白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扫过熟悉的厂区，“厂里…变化不小。”他看到仓库方向新建了一排规整的平房，门口掛著“技术革新科”和“轧钢防护膏標准生產车间”的牌子。车间外墙新刷了標语，透著一种重整旗鼓后的精气神。

“走！先去看看你的『老根据地』！”杨厂长拉著路白就往仓库方向走。

技术革新科的牌子崭新鋥亮。推开门，里面不再是仓库的杂乱，而是整齐的绘图桌、资料柜，墙上掛著轧钢厂设备布局图和技术攻关项目进度表。一个熟悉而干练的身影正伏在案头，专注地绘製著什么。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

是秦淮茹。

她剪短的头髮梳理得整整齐齐，穿著一身合体的深蓝色工装，胸前別著一枚小小的“技术能手”徽章。看到路白，她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看到主心骨归来的欣喜，更带著几分沉稳的自信。她迅速站起身，脸上带著平静而温暖的笑意：“路厂长，您回来了。”

“秦科长，”路白看著她，眼中满是讚许和欣慰。杨厂长在路上已经告诉他，秦淮茹凭藉在“防护膏”项目和生產管理中的突出表现，以及在夜校的刻苦学习，已被提拔为技术革新科科长。“辛苦你了，厂里变化很大。”

“都是按照您和王工当初规划的框架在推进。”秦淮茹语气谦逊，却条理清晰，“防护膏车间完全按您和钱教授制定的標准流程生產，质量稳定，除了供应厂里，还接到了附近几个兄弟厂矿的小订单。技术科这边，主要配合王工维护现有设备，也梳理了几个需要攻关的小问题。”

她走到墙上的项目进度表前，指著其中一项：“比如这个，翻砂车间浇铸模的损耗率还是偏高，王工带著我们做了些分析，怀疑是冷却工艺和模具材质匹配的问题，还在摸索。”她看向路白的眼神带著期待，“您回来了，正好可以帮我们把把关。”

路白看著进度表上清晰的问题描述和初步分析，又看了看秦淮茹眼中那份沉静的求知慾和责任感，心中感慨万千。那个在仓库里抡起石臼、咳出血丝也要坚持的秦淮茹，已经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技术骨干了。这比任何厂房的新建、设备的更新，都更让他感到欣慰和振奋。

“好！我们一起研究！”路白肯定地点点头。

离开技术科，路白没有立刻去副厂长办公室，而是让杨厂长和王守仁先去忙，自己一个人走向翻砂车间。他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重新感受这片土地的脉搏。

车间里，热浪扑面，铁水奔流，砂型翻飞。机器的轰鸣声中，夹杂著工人们粗獷的吆喝。路白穿著工装，戴著安全帽，穿行在忙碌的工人中间。他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人带领的学徒工，但那份对一线生產的敬畏和熟悉感，早已融入骨髓。

他看到几个熟悉的老面孔。翻砂车间的老李师傅，正指挥著浇铸，腰板似乎挺直了些，看到路白，远远地用力点了点头。钳工班的老孙头，正蹲在地上修理一台砂处理设备，满手油污，抬头看见路白，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燻黄的牙齿：“路厂长！回来啦？啥时候再给咱搞点『仙丹』那样的好东西？”

工人们看到路白，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敬畏或好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內心的亲切和信任。他们知道，这个年轻的副厂长，是和他们一起在泥水里滚爬过、在炉火边熬过夜的自己人。

“老李！这模子温度是不是有点高了？”路白凑到浇铸现场，指著刚取出的一个铸件问道。

老李凑过来看了看铸件表面的气孔，又摸了摸模具的温度，点头：“是有点！路厂长眼毒！这两天炉子有点不稳，温度控制有点飘！”

“得盯紧点，损耗大了都是钱！”路白拍拍老李的肩膀，又转向正在修理设备的老孙头，“孙师傅，这震动筛的轴承座又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