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復仇(2/2)
刘备闻报,眼神一凝,快步走到厅中简陋的沙盘前。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在波赤聚的標记上,指尖沿著河岸线缓慢移动。片刻后,他缓缓摇头,眉头深锁:
“不对……”
他指著沙盘上代表闕机部的標识,语气冷静:
“弥加头颅高悬,其部刚刚经歷惨败,军心涣散如沙。闕机此人,虽非弥加那般鲁莽,但也绝非悍不畏死之辈。他怎敢仅凭这些惊魂未定的败军,就回头再战?”
“至於那些倭人,大多矮小瘦弱,战力堪忧,不过是依附的僕从。让他们在箭雨下强渡天堑?无异於驱羊入虎口,徒增伤亡。这不像鲜卑的风格。”
一旁的徐荣深以为然,抚掌道:
“玄德所言极是!东部鲜卑真正的精锐——宇文部和段部,至今连个影子都没露!段部远在令支,按兵不动尚可理解。可宇文部近在平岗,按说早该出现在战场上,他们……究竟在等什么?”
他与刘备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几乎同时沉声道:
“胡虏必有诡计!”
“和连是想用闕机和这些倭兵作为诱饵,死死缠住我军视线,其真正的主力,必然意在……”
刘备的手指猛地移向沙盘西南:“台营渡口!他要声北击南!”
刘备的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关羽:“既然他们想玩这齣把戏,那便由云长去陪闕机好好玩玩,不必回击,只需牢牢钉住他,让他摸不清我军的真实意图即可。”
关羽抱拳领命,声如洪钟:“得令!”
“等等!”嘶哑却带著刻骨恨意的声音响起。
阎柔猛地站起身,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显然阎志之死带来的悲痛久久不散。
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的却是不灭的復仇火焰。
刘备看著阎柔憔悴面容,心中嘆息,温言劝慰道:“阎君,你心力交瘁,还需好生养几日……”
“不!”阎柔断然打断刘备的话,他挺直了脊樑,仿佛要將所有的悲痛都化作支撑自己的力量。
他环视帐中诸將,目光灼灼:
“当年,我兄弟二人追隨夏育,深入漠北两千里!大军覆没,尸骨无存!我们……我们为了活命,不得不委身胡尘,在草原上像孤魂野鬼般游荡!”
他的声音带著压抑的哽咽,隨即又化为钢铁般的决绝。
“我们本以为,此生便如行尸走肉,在胡天胡地里了此残生也罢!直到……直到遇到了玄德你!”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刘备,充满了复杂的感激与认同:
“起初,我们只是图一口肉食,图一块棲身之地!可这一年来……跟著你,我们兄弟找回了早已遗忘的东西!你唤醒了我们沉睡的良知,找回了我们作为人的尊严,更让我们看清了血脉深处的印记!”
他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
“纵然身陷胡营多年,可我这腔子里流的,终究是汉家儿郎的热血!鲜卑狗杀我亲弟,寇掠我大汉疆土,此仇不共戴天!此恨唯有血偿!”
“如今,我阎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尽这些豺狼!用他们的血,祭奠我弟,洗刷我汉家边土之辱!我没有时间流泪悲伤,战场便是我唯一能告慰阿弟的地方!这仗,我必须打!”
帐中一片肃然。
阎柔那字字泣血、句句含恨的誓言,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短暂的沉寂后,徐荣猛地击掌,喝彩道:“好!好一个汉家铁骨!好一个不死不休!”
“好!”
刘备也被这赤诚的悲愤与决绝所震撼,他不再劝阻,重重点头,目光中充满了信任。
“你隨云长同往!”
“就让胡虏的血,祭奠令弟英魂!”
阎柔不再多言,朝著刘备和眾人深深一揖,隨即霍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衝出县署,背影在门外刺眼的阳光中,显得异常决绝而悲壮。
关羽紧隨其后,也欲离去。刘备却悄然快走几步,在门廊下轻轻拉住了关羽的袍袖,凑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云长……多看著些阎君。他心中悲愤难平,莫让他冲得太前,枉送了性命。”
关羽身形微顿,微微頷首,低声道:
“兄长放心。有关某在,必护得他周全。”
言罢,他也快步追著阎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喧囂的日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