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为生者言 【二合一】(2/2)
他本以为乌娜会是他们中最清醒的一个,但她此刻的言语,实在太过愚蠢。
“让我来告诉你,乌娜,你错的多离谱。”
埃德里剋死死盯著乌娜,语气沉重:
“你看见了一个崭新的部落,看到他们悍不畏死的保卫家园……就以为那是文明了?”
“就算你所看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是乌娜,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是他们的同类!”
“当他们的家园需要用我们的鲜血去守护时,你认为他们会有所犹豫吗?
“一个部落的行事风格可以改变,但绿皮这个种族的根性就是混乱、暴力与嗜血,几千年来从未动摇!”
“他们现在又为何改变?这种变化会持续多久?会不会是为了应对鱷潮而採取的暂时策略?”
“一旦危机解除,他们会不会立刻恢復本性?”
“他们就像是一头学会了握手的狼,但它终究是狼,隨时可能咬断你的手臂。”
“我们凭什么认为,这会是一次例外。”
“就算他真的不一样,他的承诺也全都有效,可这一切都维繫於那个首领一人身上!
如果有一天他战死了呢?我们会变成什么?我们该怎么办?”
一连串的质问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埃德里克深吸一口气,总结道:
“我们確实身处绝境,但我们至少还拥有选择如何死亡的权力。
我们可以像灰塔的先辈一样昂著头,保留著自由人的尊严与荣耀死去。让我们的精神与灰塔同在,永不蒙尘。”
他顿了顿,环视眾人,声音决绝:
“或者跪下去,在一个绿皮的恩赐下苟活,看著灰塔这个名字被玷污,变成一个笑话。
在山洞里绝望地死去,我们的灵魂至少是乾净的。
但若是在一个绿皮的怜悯下重建一座虚假的灰塔……那將是对我们所有祖先和同伴的背叛。”
“这个结局,我同样无法接受。”
面对埃德里克慷慨激昂、几乎无法反驳的陈词,乌娜却异常平静。
“你说的都对,埃德里克。”
“你的每一个担忧,都合情合理。”乌娜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让。
“你所描述的结局,我也曾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我们可能会被利用,被当成玩物,甚至灰塔的传承会因此蒙羞。”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坚定:
“但是!你所说的尊严,骄傲,乾净的灵魂,对即將熄灭的传承有什么意义?!”
“无数同伴將生的希望託付给我们,是让我们把灰塔的知识传承下去!我们的生命,早就不只属於我们自己了!”
乌娜向前一步,气势上丝毫不让:
“让灰塔的传承,以一种有尊严的方式在我们手中彻底断绝,难道就是你想看到的结局吗?!”
她的质问让刚刚还感到屈辱愤怒的眾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真正的背叛,不是为了生存而忍受暂时的屈辱!而是明明有延续下去的机会,却因为不肯放下骄傲和尊严,让灰塔的传承白白断送!”
“埃德里克,只要我们还活著,知识就还在传承,哪怕是在兽人的营地里,灰塔也依旧存在!”
乌娜伸出自己的手,声音鏗鏘有力:
“如果这双被玷污的手,可以去换取一个可以传承下去的未来,我將义无反顾。
而不是用一双乾净的手,在这里抱著同伴的墓碑腐烂!”
激烈的爭辩陷入了僵局。
一个谈论灵魂与尊严,一个谈论传承与责任,两者都充满了力量,却又无法说服对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卡婭缓缓抬起了头。
泪水布满她憔悴的脸庞,她的目光看著躺在草堆上奄奄一息的安雅,又看著在激烈爭吵的乌娜和埃德里克。
“尊严……荣耀……”她轻声重复著埃德里克的话,语气中带著悲凉。
“埃德里克,你去和安雅说,你去告诉他们,我们为了灰塔那该死的尊严,决定让他们就这样躺在这里,一点一点的烂掉!”
她的声音痛苦尖锐,歇斯底里的质问著埃德里克。
“你去告诉她!告诉她,她即將迎来的死亡是光荣的,为了这份光荣,我们必须放弃你们活下去的希望。”
“眼睁睁看著所有同伴被混沌腐蚀,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卡婭。”埃德里克的神色有些慌乱,开口解释道。
“这不是为了放弃谁,我是想说绿皮不值得我们信任,我们不能因为深陷绝望就……”
但卡婭已经听不进任何解释,她被悲痛所淹没。
她踉蹌的站起来,环视著每一个同伴。
“我不管什么绿皮的本性,我也不懂什么传承和玷污!
我只知道安雅快死了,其他人也快撑不住了,他们需要得到救治!”
“乌娜说那是一个机会,或许我们会被欺骗,或许我们会成为奴隶,或许我们会死得更惨!
“但是。”她的声音带著抽泣,
“但是安雅也可能活下来,大家都可能活下来,我们可以一起走出这个该死的山洞!”
她走到洞口,让阴冷的风吹在自己脸上,隨后转过身来,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恳求道。
“我不想光荣的死去,我想活下去。”
“哪怕是屈辱的,哪怕是卑微的……我只想让大家都活下去。”
“难道你们……不想吗?”
卡婭的质问让问题变得更复杂了。
洞穴里的氛围,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他们既渴望她口中的生机,又恐惧著埃德里克所描述的屈辱未来。
这种矛盾,让他们痛苦不堪。
一直沉默的骑士凯兰,缓缓低下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长剑上。
这柄剑传承自灰塔,象徵著他的荣耀与信条。
它理应指向混沌,指向一切野蛮与混乱的生物。
与绿皮为伍,是对这柄剑、对他所有信念的背叛。
但他的目光只要一落到同伴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那份守护同伴的骑士责任,就不断的折磨著他。
如果因为他的信条导致了安雅的死亡,导致了所有人的死亡,那他守护的又是什么?
是这柄冰冷的铁器,还是那虚无縹緲的荣誉?
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选,都已然是一个背叛者。
遵守信条,就要背叛同伴的生命。
守护生命,就要背叛自己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