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悲哀(1/2)
萨克拉门托,城东华人区。
这里远离了那宽阔的、用木板铺设的主街道,空气中没有雪茄和香水的味道,只有一股混杂著中药、乾货和炒菜的独特气味。
简陋的木屋和窝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街道狭窄、泥泞,那些身穿短褂、留著长辫的华人,三三两两地聚集在这里,眼神里大多是疲惫和麻木。
陈默独自一人走在这条街上,宽檐帽的阴影,將他那张没有辫子的面孔,隱藏得恰到好处。
他没有直接回旅店,而是走进了巷子深处一家名为“家乡味”的中餐馆。
餐馆很小,只有四五张油腻的木桌,但空气中,却瀰漫著一股熟悉混杂著米饭和药材,让他感到心安的香气。
老板娘是一个年近四旬、脸上写满了风霜的女人,看到陈默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隨即便恢復了平静。
陈默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说道:“一碗云吞麵,谢谢。”
听到这陌生的口音,老板娘愣了一下,对著厨房里喊了一声:“阿根!来了个客人,点碗面!”
厨房里,一个高大壮实的汉子探出头,用同样蹩脚的官话说道:“等下!等下!做紧!”(正在做!)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麵便被端了上来。
陈默没有说话,只是老老实实地吃著面。
整个餐馆里,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別的客人。
寂静中,一阵被刻意压抑的、充满了痛苦的爭吵声,从厨房那半掩著的门帘后,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老板娘压抑的、带著哭腔的啜泣从门帘后传来:“我顶唔顺啦!我真系一日都唔想再喺呢度待落去啦!我想返屋企啊!”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想回家啊!)
紧接著,是老板那同样充满了疲惫和绝望的、压低了的怒吼:“返去?我哋依家点返去?!”
(回去?我们现在怎么回去?!)
“唔好讲会唔会死喺条船上面!朝廷嗰班官老爷,早就已经当我哋系『不服王化』嘅贱民啦!就算返到去,都系死路一条啊!”
(別说会不会死在船上!朝廷那帮官老爷,早就已经把我们当成『不服王化』的贱民了!就算回到家,也是死路一条啊!)
老板娘的哭声,变得更加绝望:
“但系喺呢度受人压迫,生不如死啊……”
(但是在这里受人压迫,生不如死啊……)
厨房里的爭吵,渐渐变成了老板娘无助的啜泣和老板沉重的嘆息。
而餐桌前,陈默吃麵的动作,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那双平静的眼睛深处,却仿佛有万丈波澜。
他想起了在河谷镇,他和所有同胞们所受到的轻蔑和压榨。
想起了在裁缝店里,陈美玲那张美丽却又丑恶的脸。
想起了那个被白人矿工侮辱,却无力反抗的老者。
许久,陈默缓缓地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面。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远远超过这碗面价值的鹰洋,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经过厨房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掀开门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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