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龙潜於渊(2/2)
“是。”华黔云捡起绕指柔,突然將两半兵符拼在一起,“但我有个条件。”
李贤挑眉:“你说。”
“我要知道真相。”华黔云的剑尖指向破庙的神龕,那里的香炉里插著三炷香,香灰聚成奇异的形状,“你到底是不是想借绿林营復辟?柳云的死,是不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燕离石的脸色骤变:“华公子!”
“让他说。”李贤拦住燕离石,竹杖在地上轻轻敲击,“这些事,迟早要让他知道。”他望著野菊丛中的夕阳,声音里带著种看透世事的疲惫,“我从未想过復辟。当年被废后,我只想在龙门石窟了此残生,是柳云非要把我藏起来,说我是江湖的希望。”
华黔云的剑穗突然晃动:“那密信……”
“是燕帮主偽造的。”李贤的目光转向燕离石,“他想借我的名號凝聚绿林营,对抗武后的暴政。那些写给山东绿林营的亲笔信,都是他模仿我的笔跡写的。”
燕离石突然跪倒在地:“殿下恕罪!属下只是想……”
“我知道你的苦心。”李贤扶起他,竹杖上的“贤”字在夕阳下泛著光,“但江湖不该成为皇室爭权的工具。华老帮主想要兵符,是为了投靠武后;你想借我的名號,是为了浩然帮的復兴。你们都忘了,绿林营最初成立的目的,是为了保护百姓。”
破庙外突然传来弓弦响动,是秘云卫的“锁魂弩”!华黔云猛地將李贤拽进庙门,苏綰的软鞭同时捲住少年,三人刚躲到神龕后,弩箭便穿透了庙门,在泥地上射出个个深孔。
“是『影』字营的死士!”燕离石的弯刀出鞘,“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儿?”
李贤的竹杖突然指向神龕的底座:“地道在下面,能通到青州的云门山。你们带著兵符走,我来断后。”
“不行!”华黔云按住他的手,“你的身份不能暴露。”他突然想起祖父卷宗里的记载,李贤精通易容术,曾扮成僧人躲过武后的追杀,“你扮成少年,我来引开他们。”
苏綰的软鞭已经撬开地道的暗门,里面传来潮湿的气息:“我和你一起。”
“你们都走。”燕离石突然將半枚虎符塞进李贤手里,“兵符有两个用处,既能调动绿林营,也能打开太宗皇帝留下的秘库。秘库的地图在云门山的石刻里,找到它,就能让武后投鼠忌器。”他的弯刀在夕阳下划出最后道弧线,“告诉青州的堂主,替我照顾好浩然帮的弟兄。”
破庙的木门被长戟劈开时,燕离石的身影如雄鹰般扑向秘云卫的死士。华黔云拽著李贤和少年钻进地道,苏綰的软鞭最后扫过神龕,將香炉里的灰烬扬向追兵,暂时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地道里瀰漫著泥土的腥气,每隔三丈就有盏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映在李贤的儒衫上,杏黄色的衬里像条潜伏的龙。
“燕帮主……”少年的声音带著哭腔,他认出燕离石的弯刀,与当年送他姐姐温澜依匕首的侠客用的是同一款。
“他不会有事。”李贤的竹杖在地道里敲出清脆的响,“浩然帮的帮主,从来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他突然转向华黔云,“你祖父想要的秘库,其实是太宗皇帝为制衡世家设立的,里面不仅有兵甲,还有当年华家投靠武后的密信。”
华黔云的脚步顿了顿。那些密信若是公之於眾,华家百年的声誉將毁於一旦,比失去兵符更让祖父心痛。
“你早就知道?”
“柳云告诉我的。”李贤的声音里带著嘆息,“他说华家的孩子本性不坏,只是被权力迷了眼。”他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干硬的桂糕,与萧彻藏的那半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块,“这是去年中秋,他托人带给我的,说有个华家的小公子,笑起来像极了年轻时的你祖父。”
华黔云接过桂糕,指腹抚过上面的牙印——那是萧彻咬的,另一半的痕跡却陌生得很。
“这是……”
“是你父亲留下的。”李贤的竹杖突然指向地道尽头的微光,“他当年偷偷来看我,说华家欠我的,迟早要还。”
地道出口的藤蔓被推开时,青州的山风扑面而来,带著云门山特有的松脂香。华黔云望著远处连绵的山峦,突然明白柳云为何要让他偷走紫藤银戒——有些枷锁,总得有人亲手打破;有些恩怨,总得有人出面了结。
李贤望著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將拼好的桂糕举过头顶:“敬柳云,敬萧彻,敬所有为道义牺牲的人。”
华黔云与苏綰同时举杯——他们的杯子是用竹筒做的,里面盛著山泉水,却在晨光里泛著酒的醇厚。少年也举起自己的小拳头,掌心的紫藤玉佩在阳光下闪著亮。
远处的青州城传来晨钟,绿林营的烽火台在云门山巔燃起,烟柱笔直地冲向云霄,像在回应破庙里那场惨烈的廝杀。华黔云握紧怀中的兵符,感觉它的重量不再是负担,而是无数江湖儿女托在他肩上的信任。
“该去秘库了。”他说。
李贤的竹杖在山路上敲出坚定的响,杏黄色的衬里在朝阳下泛著光,像条终於挣脱束缚的龙。华黔云的绕指柔与苏綰的软鞭偶尔相撞,发出清越的声,与少年哼的童谣混在一起,在山东的山野间迴荡。
而破庙的废墟里,秘云卫的死士正在清理战场。有人发现燕离石紧握的右手里,藏著半张泛黄的同窗录,上面有两个名字被血浸透——华鹤年,李贤。墨跡在血泊里晕开,將两个纠缠半生的名字,永远刻在了这片见证过无数恩怨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