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蛛丝马跡(2/2)
管事的脸色微变,刚要说话,就被赵九瞪了回去,这管事显然认得他,立刻缩了缩脖子,訕訕地退到一边。
记帐先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条缝,慢悠悠道:“李卫率啊,前阵子来得勤,这几日倒没见著。”他从抽屉里抽出本帐簿,纸页泛黄,上面用硃砂画著密密麻麻的记號,“上个月初三,他一把牌九贏了三百贯,把张大户的羊脂玉砚都贏来了,那砚台听说值五十两金子。”
“张大户?”华黔云拖过张板凳坐下,指尖敲著桌面的木纹,声音不高却带著穿透力。
“就是城西开绸缎庄的张老三,”记帐先生拨著算盘,算珠噼啪作响,“输了钱当场就哭了,说那是他给闺女陪嫁的。可自打十五之后就邪门了,李卫率怎么赌怎么输,不到十天就欠了我们坊里五百贯,把先前贏的全吐出来不说,还倒欠一屁股债。”
赵九在一旁咋舌:“五百贯?他一个卫率,月俸才十贯,三辈子也还不清啊。”
“谁说不是呢?”记帐先生嘆了口气,“我们都准备去卫率府討债了,可前儿帐房突然传话,说李卫率的债一笔勾销,还给他支了两百贯让他接著玩。小的们也纳闷,哪有这样的道理?放著银子不赚,还倒贴钱?”
华黔云的目光陡然锐利,像鹰隼发现了猎物:“哪个帐房传的话?”
“还能是总帐房刘先生唄。”记帐先生往柜檯后努了努嘴,那里掛著块“铁算盘”的匾额,“他是大东家跟前的红人,说的话比坊主还好使。前儿他亲自来帐房,把李卫率的欠据全烧了,说『这人有大用处,钱不算什么』。”
离开赌坊时,日头已偏西。华黔云站在平康坊的巷口,看著几个穿青袍的僕役从对面的宅院出来,腰间掛著的腰牌上刻著个“薛”字,银质的牌面在夕阳下泛著冷光。
“那是薛崇简駙马的府邸。”赵九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腰间的刀鞘,“万宝赌坊的地契,就掛在他府里的名下。去年西市税吏查帐,还是薛府的管家出面摆平的。”
华黔云没说话,转身往万宝赌坊的后院走。那里堆著些废弃的赌具,骰子、骨牌散落一地,一个瘸腿的伙计正蹲在墙根晒太阳,怀里揣著个酒葫芦,时不时抿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嘆。
华黔云丟过去块碎银,银子在空中划过道弧线,精准地落进伙计怀里。他看著银子在对方手里翻了个圈,被紧紧攥住,指节泛白。
“问你个事,你们总帐房刘先生,常跟谁来往?”
瘸腿伙计把银子揣进怀里,咧开缺牙的嘴笑了,牙床上还沾著点韭菜叶:“还能跟谁?大东家的管家唄。每隔三五天,薛府的张管家就来一趟,穿著件月白长衫,手里总提著个锦盒,跟刘先生在帐房里关著门说话,谁也不知道聊啥。
暮色已漫过坊墙,將薛府的飞檐染成深褐色。华黔云站在巷口,看著夕阳把府邸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蛰伏的巨蟒,盘踞在平康坊的腹地。薛崇简是太平公主的长子,他府里的管家与赌坊总帐房过从甚密,而总帐房又在暗中接济李道麟——这条线索像条锁链,一环扣一环,最终指向太平公主府。
“李道麟的钱,根本不是贏来的。”华黔云缓缓开口,声音里带著寒意,“是太平公主府故意设的局。先让他贏钱,尝到甜头,再让他输得倾家荡產,最后免掉债务,用银子收买他,让他替自己办事。”
赵九的眉头拧成个疙瘩:“可大伴山守的死,李卫率到底掺和了多少?是他让人杀的,还是……”
“他未必动手。”华黔云打断他,目光落在薛府紧闭的朱漆大门上,“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王路说受他指使下迷药,未必是假,只是这迷药背后,藏著更狠的杀招。太平公主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是东宫容不下外使,是太子下令杀了大伴山守。”
这场局布置得太精巧了。用王路的“东宫旧人”身份,用李道麟的“卫率职权”,用赌坊的“债务陷阱”,一步步把矛头引向东宫,引向李隆基。甚至连密室杀人的手法,都像是故意留下的破绽,让人只顾著追查凶手如何进出,却忽略了背后真正的操盘手。
“去查查那个张管家。”华黔云的声音冷得像晨露,“看看他最近有没有跟李道麟接触,尤其是大伴山守死前那几天。”
赵九领命而去时,巷口的灯笼已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华黔云转身往东宫方向走,暮色中的宫墙像头沉默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