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有些光值得等一辈子(2/2)
“怎么了?”顾临川低声问。
“想起上次来的时候,我妈非让我和每个展品合影,说是『打卡”。”她耸耸肩,语气轻快,眼底却闪过一丝倦怠,“那天拍了三百多张,我笑到脸僵。”
顾临川沉默片刻,突然举起相机对准她:“现在不用笑。”
快门声轻响,画面定格一一刘艺菲侧脸在幽蓝的光线中半明半暗,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著一丝真实的疲惫。
她愣了一下,挑眉:“偷拍我?”
“光明正大拍的。”顾临川低头查看屏幕,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这张叫《不打卡的刘艺菲》。”
刘艺菲噗笑出声,伸手去抢相机:“给我看看!”
顾临川本能地后仰,相机举高,却忘了自己海拔优势一一刘艺菲起脚也够不著,气得拽住他衣领往下拉:“顾临川!你故意的!”
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橙的香气縈绕在鼻尖。
“哇哦一—”小橙子的声音从背后飘来,“茜茜姐,你这是要强抢民男啊?”
刘艺菲这才鬆开手,轻哼一声:“谁让他拍我丑照!”
顾临川默默把相机递过去,声音闷闷的:“...不丑。”
屏幕上的她没看镜头,目光落在远处,唇角鬆弛,没有標誌性的“神仙姐姐微笑”,却鲜活得像拂过冰面的风。
刘艺菲指尖一顿,忽然笑了:“行吧,算你有眼光。”
穿过丹鐸神庙的甬道,梁世钧指著罗马柱上的浮雕调侃:“埃及人送这神庙跟送快递似的,眼睛都不眨一下。”
“梁叔,你这话让隔壁罗浮宫听了得多伤心。”刘艺菲倚在石栏边,歪头看向顾临川“是吧,顾老师?”
顾临川正仰头拍穹顶的光影,闻言放下相机:“罗浮宫至少没把神庙搬回家。”
“哎呀,顾冰块会吐槽了!”梁世钧大笑,“艺菲,你调教有方啊!”
刘艺菲得意地扬起下巴,顾临川却红了耳尖,转身走向欧洲绘画区,背影写满“拒绝討论”。
二楼的油画展厅人流如织。伦勃朗的自画像在聚光灯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泽,梵谷的麦田里盘旋著癲狂的笔触。
刘艺菲停在《苏格拉底之死》前,画中的哲学家手握毒杯,神情平静。
“他明明能逃,却选择喝下毒酒—”小橙子喃喃道。
“因为信仰比生命重要?”刘艺菲轻声问,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顾临川一一他站在半步之外,身影孤直如松,像画中另一个沉默的剪影。
杨安娜笑了笑:“我倒觉得,他是用死亡成全了思想的自由。”
顾临川忽然开口:“光没了,影子也会死。”
空气安静了一瞬。
刘艺菲转头看他,发现他的目光落在画中苏格拉底指尖的光线上一一那束穿透牢房的光,正缓缓消逝。
她心尖微微一颤,忽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养父母就是他的光。
指尖悄悄碰了碰他的手背,刘艺菲轻声说:“但画这幅画的人,把光留下来了。”
顾临川心头微微发颤,反手握住了她那温润的掌心。
走出博物馆时已是午后一点,阳光灼得人睁不开眼。
五人瘫在附近牛排馆的卡座里,小橙子哀豪:“我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刘艺菲用叉子戳著沙拉,懒洋洋道:“下次谁来大都会,记得带gps和行军床。”
顾临川默默切著牛排,突然推过一盘切好的肉:“—·给你。”
刘艺菲一愣,眼底闪过一丝狡:“哟,顾老师这么贴心?”
顾临川低头喝汤,耳尖泛红:“.————怕你戳坏盘子。”
梁世钧和杨安娜相视一笑。
下午3点,前往自由女神像的轮渡上,海风掀起刘艺菲的长髮。她趴在栏杆边,忽然指向远处:“顾临川,你看!像不像我们照片里的角度?”
二十年前,十岁的她和顾临川在布鲁克林大桥上擦肩而过;如今,他们並肩站在同一片阳光下。
顾临川望著她飞扬的发梢,忽然举起相机。
这一次,刘艺菲没有摆出完美微笑。她迎著风眯起眼,唇角扬起一个真实的、微微皱鼻子的弧度。
快门声淹没在浪里。
晚上七点,梁叔家的客厅。
三人瘫在沙发上,像三条脱水的鱼。小橙子有气无力地吐槽:“这哪是博物馆,简直是迷宫!连路標都没有!”
刘艺菲蜷在沙发角笑:“那下次不去了?”
顾临川仰头靠著抱枕,闷声道:“.—先休息,不然吃饭都没力气。”
他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刘艺菲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著沙发纹路,目光扫过他微的眉心一一那里还凝著未化的冰,却已经能映出她的影子。
窗外,纽约的灯火渐次亮起。
纽约的夜色温柔地笼罩著上西区的联排別墅,客厅里暖黄的灯光將人影投在復古的壁纸上。
刘艺菲蜷在沙发的角落,指尖捏著一块杨安娜烤的杏仁饼乾,嘴角沾著一点碎屑。
小橙子盘腿坐在地毯上,眼睛亮得像探照灯,盯著茶几上那个神秘的纸箱:“梁叔,这里面不会全是顾老师的“黑歷史”吧?”
梁世钧坐在单人沙发上,笑眯眯地拍了拍纸箱:“何止是黑歷史?这里头装的是某块冰从小到大的“融化记录”。”
顾临川坐在沙发另一端,背脊绷得笔直,手指无意识地抠著抱枕边缘。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个纸箱,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爆炸物。
刘艺菲警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狡点。她伸手掀开纸箱盖子,率先抽出一本厚重的相册,封面上写著“小川的黑歷史”。
“哇哦一—”她翻开第一页,瞬间笑出了声。
照片上的顾临川约莫七八岁,穿著浅蓝色短裤和印著恐龙图案的t恤,正被一群鸽子追得跌坐在中央公园的草坪上,小脸嚇得煞白,手里还死死著一包没撒完的玉米粒。
“原来顾老师怕鸽子是有歷史渊源的!”刘艺菲笑得肩膀直抖,指尖点了点照片上那个狼狐的小身影,“这表情,比你在巴黎圣母院前被鸽子“临幸”时还精彩!”
顾临川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喉结滚动了一下,闷声道:“.—那是它们突然飞过来。”
杨安娜端著红茶从厨房走出来,闻言笑道:“他何止怕鸽子?小时候连邻居家的鸚鵡都不敢靠近,每次路过都要绕道走。”
梁世钧接过话茬,眼神里带著怀念:“最绝的是他小时候在西湖边,被一只大白鹅追著跑,结果一脚踩空掉进了湖里一一幸亏水不深,但他从此对『尖嘴生物”有了心理阴影。”
小橙子“噗”一声笑出来,转头看向刘艺菲:“茜茜姐,思思给我们看的那张『落水照”,是不是就是这次?”
刘艺菲眨了眨眼,一脸无辜:“什么照片?我不知道呀。”
顾临川猛地转头看她,瞳孔微微放大:
:“..你偷存了?”
刘艺菲理直气壮:“那叫『光影记录”,怎么能算偷存?”
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张小顾临川浑身湿透、一脸懵懂地站在西湖边的照片,“再说了,多可爱啊,像只落汤的小松鼠。”
顾临川的自尊心仿佛被戳了个洞,他抿紧嘴唇,憋出一句:“这不公平下次见到阿姨,我也要看你小时候的颗照。”
刘艺菲得意地扬起下巴:“本姑娘从小美到大,没有黑歷史!
?
梁世钧大笑,从纸箱里又抽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那看看这个?某人的『哲学启蒙日记』一”
顾临川瞬间坐直了身体,伸手就要抢:“梁叔!”
刘艺菲眼疾手快,一把將日记本夺过来,翻开第一页:
“1999年7月12日。今天是我生日。爸爸说星星是死去的人变的,妈妈笑了,说那是骗小孩的。但我觉得爸爸说得对,因为爷爷去世那天晚上,天上多了一颗特別亮的星星。
如果人死了会变成星星,那我以后也要当最亮的那颗,这样爸爸妈妈永远能找到我。”
客厅忽然安静下来。
刘艺菲的指尖悬在纸页上方,轻轻颤了一下。她抬头看向顾临川,发现他的目光落在窗外,下頜线绷得紧紧的,喉结艰难地滚动。
杨安娜轻声解释:“这是小川十二岁时写的。他爸妈看到后-偷偷哭了一晚上。”
小橙子眼眶微红,小声嘟囊:“顾老师小时候怎么这么懂事啊刘艺菲合上日记本,指尖在封面上摩了一下,忽然笑了:“难怪你现在拍照这么厉害一一十二岁就会用『星星”比喻永恆了。”
她的语气轻鬆,却悄悄將日记本塞回了纸箱,转而拿起另一张照片一一小顾临川穿著超人披风,站在圣诞树前摆出“起飞”姿势,结果被地毯绊倒的瞬间。
“这张不错,”她晃了晃照片,冲顾临川挑眉,“『超人川”的首次飞行失败记录。”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梁世钧翻出一段录像带,塞进老式放映机:“来看看这个一一某人在西雅图贝尔维尤湖边的『钓鱼哲学”。”
电视屏幕上,十岁出头的顾临川坐在湖边小木屋的码头上,一本正经地对镜头说:“钓鱼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因为鱼根本不想理你。但爸爸说,等待本身就是意义可我还是觉得他在骗我。”
画外音传来陈平安爽朗的笑声:“臭小子,你才等了十分钟!”
刘艺菲看看屏幕上那个皱看鼻子的小男孩,又警了一眼身旁的顾临川一一如今的他依旧习惯性皱眉,只是眼里少了稚气,多了沉淀的孤独。
她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顾老师,你从小到大都这么爱皱眉,难怪冰块化得慢。”
顾临川证了证,本能地往后缩了半步,却又停住,任由她的指尖停留在自己眉间。
橙的香气縈绕在鼻尖,他垂下眼晴,闷声道:“..——你话太多了。”
刘艺菲得寸进尺地揉了揉他的头髮:“那也比某人写日记哭鼻子强。”
梁世钧和杨安娜相视一笑。
纸箱渐渐见底,最后一件物品是一张泛黄的明信片,背面是西雅图太空针塔的剪影,正面写著:
“给小川:爸爸今天在微软开了个很无聊的会,但想到晚上能和你还有妈妈去湖边看星星,就觉得值得。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一一有些光,值得等待一辈子。”
落款是“平安”,日期是2002年7月。
顾临川的指尖微微发抖,刘艺菲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晚上9点,杨安娜看了一眼掛钟,轻声问:“明天是打算去西雅图吗?”
顾临川点点头:“嗯,去拍些照片参加索尼摄影大赛。””
梁世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那明天我和杨姨送你们去机场。”
顾临川“嗯”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什么,身体一僵:“-机票还没订。”
刘艺菲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三张电子机票的確认页面:“本姑娘早就搞定了一一明天上午10点,甘迺迪机场,头等舱。”
小橙子起鬨:“茜茜姐,你这『私人助理”当得越来越称职了!”
梁世钧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某些人嘴上不承认,行动倒是很诚实嘛。”
顾临川站起身闷声道:“.—该回去了。”
夜色中,梁世钧的车缓缓驶离酒店,三人站在酒店门口。
刘艺菲望著纽约的灯火,忽然轻声说:“顾临川,你爸爸说得对。”
“什么?”
“有些光,值得等一辈子。”
顾临川望著她的侧脸,一时间忘了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