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我终於找到主君了!(2/2)
他是主君。
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必须要站出来,一手托起蒯越即將破碎的道心。
於是他“挺身而出”,走到了刘表的病榻前,一屁股坐了上去。
“刘镇南,你若是真的有那么信任、倚重异度,之前就不会让蔡德珪掌管兵权了,蔡德珪一战葬送江夏和四万多军队,荆襄一半的兵力毁於此,然后你才把异度请回来执掌兵权,又有什么用?
以异度的才能,如果是他统领兵马增援江夏,真的,胜负未可知,就算我依然能获胜,异度也未必会把四万荆州兵都葬送在江夏,但是你没有做到这一点,你只是把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丟给异度了。
你让异度提领一支惶惶不可终日的败军,还要让这支败军在他手底下发挥出比之前还要强的战力,这难道不艰难吗?我认为,身为主君,你当然不必什么事情都会做,但是,该是你做的事情,你不能推脱啊。
你不会带兵打仗,你可以让部下带兵打仗,但是该有的强军,该拨付的粮草,该装备的军械,你都要备足了才是,这种事情你都做不到,你还当什么主君?你又有何顏面责怪下属做不好事情呢?”
刘表瞪著眼睛看向了坐在他床榻边上的孙权,满眼都是诧异、不可置信的神情,嘴巴一张一合,好象是在说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倒是蒯越,听了孙权的话,眼前一亮,满怀希冀地看向了他。
孙权注意到了蒯越的目光,朝他笑了笑,点了点头,接著开口。
“刘镇南,你仔细想想,当初,孝武皇帝征討匈奴,並非他亲自带兵廝杀,並非他临阵指挥,並非他斩將夺旗,可为什么他能被尊为武皇帝?为何后人谈起驱逐匈奴之功劳,首先想到的都是武皇帝?
原因很简单,因为卫青霍去病等大將都是孝武提拔起来的,大汉的军队也是孝武费力组建的,军队所需要的的粮食、服装、车马、兵器,哪一样不是在孝武统筹之下给到了军队?
没有孝武安排大量民夫为大军转运粮食,没有孝武大手笔大手笔的投入军费,没有孝武对卫青霍去病等人的信任、放权,他们能建立如此伟大的功业吗?正常人都知道,不可能。
所以,身为主君,你可以不会打仗,你也可以把打仗的事情交给异度,但是,装备完善的强军你要能给出来,足够的粮食你要能给出来,军队的赏钱你也要给的出来,这些都办不到,你当什么主君?”
孙权这样说著,便站起身子走到了蒯越身边,当著刘表的面,一把握住了蒯越的手。
“异度选择了我,而不是你,就是因为你作为主君已然失格,你没有做到主君应该做到的事情!所谓良禽择木而棲,良臣择主而事,异度身负大才,如何能明珠暗投?你又有什么脸面责怪异度不忠於你?”
“刘镇南,做错事情的是你,让局面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也是你,与我结下仇怨的更是你,异度有何错?可笑的是,时至今日你依然不知道自己犯下的过错,一味把责任推卸给下属,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顏无耻之人!”
孙权的话一句句的进了蒯越的耳朵,又一句句的钻进了脑子里,在蒯越的脑袋里不断地迴荡著,迴荡著。
然后,之前的那种愧疚夹杂著悔恨、痛苦的情绪就被这一句句的话给衝散了。
到最后,孙权握住蒯越的手的时候,那复杂的情绪便彻底清空了。
是了!
是了!
是了!
他,孙权,孙仲谋,他才是我的主君!他才是值得我效力甚至效死的主君!他才是我值得追隨一生的男人!
我……
我终於找到主君了!
我找到了!
这样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迴荡著。
於是蒯越望著孙权的侧脸,眼泪夺眶而出,不可抑制。
待孙权回过头看向蒯越的时候,都嚇了一跳。
几十岁的老男人盯著我哗哗地流眼泪,还一脸委屈的表情,眼睛里炽热的情感汹涌而出、扑面而来,这……是要作甚?
你个老小子不会有龙阳之癖吧?
孙权的腹誹蒯越自然不知道,蒯越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悔恨、愧疚和恐慌,心中只剩下一片平静。
少顷,蒯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擦乾净了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抿了抿嘴唇,似乎已经有了什么决意。
他先向孙权行了一礼,而后又面向刘表下跪,行顿首礼。
“汉室衰颓,天下纷乱,此乃乱世,越欲求於乱世之中保全自身、家族,唯有投效於天下英雄,越曾认为使君乃英雄,但如今才发现,孙將军才是真英雄,是越与家族眾人苟活於乱世的依仗,越深知有负於使君之託付,然事出无奈,望使君不要介怀。”
这番话说完,蒯越朝著刘表顿首三次,叩出三声闷响,而后站起身子走到孙权身后站立垂首,不再看刘表一眼。
他的意思很明白。
从现在开始,从此时此刻开始,他是孙权的臣属了。
他拜別了刘表,拜別了自己的过去,走向了未来。
而刘表,被拋弃在了过去。
刘表整个人都在颤抖,白的鬍鬚也在颤抖,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
“蒯异度……你……你……你怎么能背叛我?你怎么能背叛我……我……我待你不薄……”
他颤抖伸手指向蒯越,似乎想要痛骂怒斥蒯越,但是身体虚弱无力,骂出来的话也没有任何声势,甚至声音越来越小,孙权都要屏气凝神才能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不多时,正当孙权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刘表忽然眼神发直,浑身抽搐,继而一口血呕出,双腿一蹬,当场去世。
孙权都看傻了。
我才刚给蒯越说完话,还没为我老爹在嘴上討回个公道,你怎么就死了?
你这就死了,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孙权走上前去探了探刘表的鼻息,確认刘表的確是死了,然后颇为无语地看向了蒯越。
“他就这么死了?”
蒯越也上前伸手试了试刘表的鼻息,而后嘆了口气,向孙权行礼。
“景升的病已经很久了,近年来反反覆覆,始终不见大好,此番或许是受到太大的刺激,所以暴亡,还望將军能够谅解……另外,还望將军允许越为景升收尸。”
孙权看著蒯越面不改色的模样,以及话语之中的冷静和淡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伸手拍了拍蒯越的肩膀。
“没什么谅解不谅解的,害我父者唯刘表、黄祖,黄祖已被我所斩,刘表亦死於我面前,先父之仇已报,我心愿已了,以后也不怕无言面对列祖列宗了,还是要多谢异度。
此前,我已经安排部下把刘豫州送往许昌交给曹孟德,待曹孟德见到刘豫州,必然会应允我的提议,应该不会有什么波澜,异度很快便能正式履新荆州刺史一职,还望异度保全身体,至於刘镇南的身后事,那就全权託付给异度了。”
蒯越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心中越发敬佩孙权的宽广胸怀,再拜。
“將军之恩遇,越牢记於心!越必不负將军重託!”
孙权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而是拔出腰刀,斩下刘表的头颅,拎著离开了刘表的病房。
蒯越望著孙权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床榻上刘表的无头尸体,闭上眼,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