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忆王孙(13)(2/2)
齐奢的整个人都有一霎明显的怔忪,隨即施施然笑了,“算你识相,晓得爷就吃美人计这一套,等得真快骂街了。”
青田矜持地摸了摸耳鬢,向前走,不消回顾,便知他一定跟在身后,一副壮健的、高大的身躯,右肩膀会微微地沉一下、沉一下。她默然微笑,垂望著腰间的一枚如意碧玉佩,佩上的蝴蝶结子五彩纷呈。
行出不过一里多地,风物又已大异,天低云阔,铺地的碧草一直往天边长过去,有的已长至半人高。齐奢扯了风箏,青田拿了籆子,一东一西地,似乎只嘻嘻哈哈地又笑又喊了一场,那风箏就飞去了好高好高。一时风急了起来,青田便把线缠去一棵树椏上,脱了长披风铺去身下,同齐奢肩挨肩地並坐在上头。两个人谁也不说话,闭著眼,眼皮里的黑暗被阳光晒得金灿灿的,一似熨斗贴切,熨开了所有心事的眉头。
很久后,青田將眼虚开一线,极目那飘悬在高天的美人风箏。谁知风箏驀地里一抖,叫什么给撼动了,急速地上下翻飞起来。
“呦,”她半支了手臂,“要掉下来了。”
齐奢並不打开眼,仅打了个呵欠道:“去收收线。”
“可是四海独尊德高望重的王爷老大人,真会使唤人。”横目一嗔,却也翻身而起。
才解了风箏,未及卷线,风竟又一下猛烈,“轰”地就要自她的手上把风箏抢走。青田被带得撞了两步,却孩子气地高起兴来,笑扯著风箏逆风而走,跟无形的巨力把手里的玩具挣来夺去。末了,乾脆放任地跑起来,纵声而笑,像从来没有笑过一样地笑。
齐奢早已在原地撑起了上身遥望,看青田一路拋洒著珠光与笑容,亦带著浓浓的笑意向她喊一句:“当心別割著手!”
青田不睬,只管踩著春草,欢快地向深原中奔去。之后脚底下怎么一绊,拧回头,注意到地里灰突突的一段木桩。她呆了一呆,风箏线“呱啦啦”一阵飞速在她的手掌间拉一条血痕,嫁与东风直上九霄。而人则被黏在了地上似的,半步也移不动。
对面的木桩子长出了腿,尖耳转动,打开了荧黄的吊梢眼,森然而望——
狼。
这个字,就是青田的全部思维。
如同活活被魘住,她四体僵硬,不能言、不能动。直至凭空飞来颗石子,“嗖”地正中狼吻,把狼痛得头一缩,她才隨之將眼珠子朝一旁划过去:齐奢迈著不大不小的步子,不慌不忙地走近。
青田就那么斜眼瞟著他,字与字之间抖成了一片:“这不是你拿来诈我的吧……”
齐奢冲她咧嘴一笑,便衝著狼收回了目光,丟出手里的又一粒投石。狼偏脸避过,却被接踵而至的一团泥巴正拍到眼部,不由做一阵狂乱的甩动。不到一丈外,青田看著那畜生抖完了皮毛,终於被撩发,旋转过一整具壮大的躯干,朝挑衅之向拱出了一连串的低吼来。
“赶紧走。”齐奢的声调只比平时略高出一分,隨后便不再有人语,而是慢慢地滚动起喉头,发出了跟狼一模一样的动静。狼似乎愣了下,便对人类呲开嘴,亮出了全副森白的牙,粗长的狼尾直溜溜地翘平了,威胁地探出前爪。
青田仍扎著两手杵在原地,傻乎乎观看著这一场对峙,她能觉出右手的手心有一丝暖,是被风箏线划出的伤口在淌血。侧立於前方的狼把鼻头抽两抽,灵敏地嗅出了浓郁的血甜,眼珠子又朝她这边睨过来。青田索性將两眼一闭,在黑暗中被自己“咣当咣当”乱撞的心臟摇撼著,满嘴酸苦。恍惚间听到一阵更为低沉可怕的狼声,来源却是齐奢所在的方位,紧跟著是嘹亮的“唰”一响。她抽缩著五官,单单把一只眼打开半条缝,从缝隙里窥见了刀刃的反光——齐奢高举著蒙古刀,直视狼,带风地、蔑视地打了个大大的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