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搅箏琶(8)(2/2)
“噯,你瞧瞧,你瞧瞧你现在待的地方。”孙秀达向四周抖臂指点,只见一间两卷,一应瓶几陈设麻雀虽小五臟俱全,墙上还掛有山水字轴,雅气十足。“这哪里是监狱?分明是『精舍』啊。王爷没捨得让你小子在天牢受俩月的苦就给你挪到刑部火房,到时候等册后的事情一定,必然又有恩詔减罪。叫哥哥说,到不了六月,你就又能大摇大摆地去白云观纵恶行凶啦哈哈哈!”
“你——”周敦气结,却又手一摆,自己也憋不住笑起来。
而这些日子最笑不够的非王妃香寿的奶妈姚氏莫属,再没有这般的称心畅意!非但路柳墙除了个乾乾净净,主子更以正妻之尊独怀正嗣,不是被太后召请入宫,就是在府中接待命妇,八方来拜四海来朝。姚奶妈的腰杆子也就一天挺得比一天直,只可以拿鼻孔看人,连每天府內的其他女主向香寿按例请安时,她所摆出的姿態也不是一个奴僕应有的样子,反而像是王爷的老岳母、王府的小太后。
暮春的金色朝暉中,姚奶妈提眉向眼前的两溜椅子一扫,盯住了空出的一把,“继妃怎么还没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詹氏在五六名婢女的陪同下徐步而入,扁髻上一支並头釵,双珠浅浅晃动。在座的三妃与七王嬪纷起施福,詹氏笑著一一点头,施然落座。姚奶妈倒只把膝盖略一弓,就拿手自抿著两鬢,歪声丧气道:“例来的规矩,有份位的妃嬪清早都要来向王妃问安,服侍王妃尚食。继妃以前不也每日受大家的服侍吗?怎么轮到自己服侍別人,就回回到得这么晚?知道的说是早上爬不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对我的王妃娘娘不敬呢。”
其他嬪妾都忍不住作色,詹氏却只沉傲一笑,“什么叫做『你的』王妃娘娘?王妃乃朝廷册封,贵为王府中馈,我们一干人自当尽心侍奉,岂敢有半点儿不敬之意?”
“既然没有,为什么迟到?”
“臥房还门户紧闭,王妃娘娘並未梳洗停当,我虽是最后一个到,却並不是『迟到』。”
姚奶妈不屑一顾地鼻头一耸,“身为继妃理当做出表率,就算没迟到,晚到也很不该。”
詹氏微有怒色,却也仍然风骨自在,“就因忝居继妃之位,按仪制正该最后一个到。譬如说,向王爷请安,王妃娘娘已经到了,我这个继妃却还不到,成何体统?而向王妃请安,我若次次头一个到,又让这些份位低於我的妹妹们如何行事做人?”
“那就大家一起来早些,也没有什么。”
詹氏將右手小指的素银甲套往几上轻敲一声,“这话可就是不替王妃娘娘著想了,我们倒是不怕早,卯初就可以来这里坐著,只是王妃娘娘辰初才起,被这么多人守在外头,不说扰了清梦,怕也难以睡得踏实呢。”
“都说继妃娘娘温良恭俭让,谁知说起话来倒一句是一句。”
“有理当然有话,理竭自然词穷。词穷也是好事,省得都是调三窝四、教唆主子之言。”
姚奶妈立即气急败坏,“你——”
“奶妈!”里间传来了香寿的叫声,慵中带娇,“你又在外头嚷嚷什么?还不快请妹妹们进来?”
那头使女晚晚已打起了门帘,恭请各位嬪妃入內。
香寿早就脂粉端正地款坐著,头挽朝云近香髻,戴挑心一件、分心一件、俏簪三支,勒一条芙蓉晶抹额,並簪两朵粉白杏,脚下一双滚珠鞋在鱼冻布八幅裙下若隱若现。她业已习惯了繁文縟节,只在詹氏行礼时欠了欠身,便示意姚奶妈摆饭。很快,两只活腿的包金小桌即从门外送了来,与当初詹氏进饭时一般,每味菜餚均是先由丫鬟们捧出,再由几位王嬪手手相传至婉、容两位世妃,最后经侧妃顺妃传给继妃詹氏,詹氏亲手放来香寿的面前。不用说几十样粥膳、小菜、点心、果品……光传菜的功夫已颇为可观。
此际,姚奶妈才趾高气扬地放声吆喝:“请王妃娘娘用饭!”
诸妾退开,侍立两旁。香寿失宠的年头里,经常遭受这些人的欺侮慢待,姚奶妈怀恨在心已久,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巴不得香寿吃得越慢越好,叫她们全站个腿软筋酥才过癮。但香寿却总不忍心,一顿早饭常草草几口作罢。姚奶妈就故意絮絮聒聒,不是“怀著小世子呢,不多吃点儿怎么行”,就是“一个人吃两个的,不够,再吃,再吃”,半真心半假意地足足拖了有两刻钟。香寿漱过口后,边拿丝帕拭著唇角边道歉:“辛苦诸位妹妹们天天伺候我尚食,生受了。”再寒暄几句就叫各人退下,却对詹氏出言挽留道:“姐姐別走,我有几句话和你说,奶妈你出去。”
姚奶妈百不情愿,嘟嘟咕咕地出了屋。这厢香寿请詹氏落座,亲自奉了一盏茶,语调恭软:“祖宗家法,眼下我是正妃,就要姐姐改称我做娘娘,可我心里对姐姐却从不敢有半分逾礼的念头。我知道奶妈那个人丝毫不懂礼数,拿著鸡毛当令箭,少不得衝撞了各位,烦姐姐只看著我,別同她计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