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剔银灯(16)(2/2)
她咬住牙,等待心底的剧痛一点点散去,那大概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因为等她能够再一次正视齐奢时,他已又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但攥住她的手仍紧得筋络僨张,刚硬的面容上两道若隱若现的泪光,是幽魂来过的足跡。青田细细地望住他,在这闪熠著微妙光芒的一刻,不再是一个女人与她的疯狂、嫉妒、偏执、伤痛一起凝视著这男人,凝视著他的,是医者、是父母。当她看到他这样无助而衰弱地静躺在这里,当他壮健如不朽的身躯竟会如腐尸一般凋败,多么崇高的荣誉与权力也无法挽救一分时,他曾爱过谁、他將爱上谁、他身边是谁、心底有谁,统统无所谓。最重要的,也是唯一重要的——青田的嘴角向上捲动了一下,把手从齐奢的掌心里徐徐抽开——就是他活著,以最冷酷而强悍的生命力,来好好地折磨她、侮辱她、伤害她,好好地,活下去。
她將手放去他满是凉汗的额头上轻轻爱抚过,转回了身。
琴语她们因离著稍远些,什么也没听清,正待相询,却见周敦推了门进来。琴语忙搬过一张小杌,“公公怎么就吃完了?”
“隨便吃两口,垫垫就得了。”周敦径直往里走过来,朝床里张看,“王爷怎么样?”
“王爷方才发囈语了,”青田从胁下抽出手帕在鼻尖摁了摁,“叫太医进来吧,看一看要不要紧。”
守在外头的是刘太医,进来拿了一回脉,激动得鬍鬚都高高翘起,“自今日,王爷就可以大为进补了。”
青田听过,一下將手帕咬在了齿间。周敦则立时间红光焕发,“岐黄一道素有『虚不受补』一说,能够大补,是不是好徵兆?”
刘太医响亮地往地下叩了一个头,“诸症皆去,不出三天必能『报大安』!”
周敦把两肩往后仰了一下,还没说出什么来,却听得丫鬟们在身后同时尖叫了起来:“娘娘——!”
如同一根折断的琴弦,青田委地,晕倒了过去。
12.
而第二天午后,齐奢就醒来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清醒。两位太医合诊后,吃了一小碗煮得烂烂的鸭肉粥,又服过一帖药,倚在床里养神。
周敦陪在一边,一会儿替主子拉拉靠枕,一会儿替主子理理衣边,乐得不知怎么才好。齐奢把手抵在嘴前嗽了两声,几番欲言又止,终究是问出口,带著些许迟疑:“呃,就是你吗?我病中恍惚,只觉得好像,她、她也在。”
周敦正正地盯过来,又低下头去,到一旁摸了茶壶,边冲茶边嘆了一口气,“可不是?这几天几夜,娘娘就没离开过爷半步。头两天爷的牙关紧,娘娘就把那些豆腐、蛋羹叫人碾得碎碎的,一小勺一小勺地拿温水送著喂,一顿饭就得餵小半个时辰。爷吃了药发过汗,娘娘说汗水要洇著皮肤,替您蒙著被子拿烧得滚热的水一点点擦身,擦得自己回回一身大汗。每隔小半个时辰就替您翻一回身,夜里头也一样。又怕您头上痒,篦头就篦了两回。那天爷被痰壅了,差点儿上不来气,是娘娘口对口替您把痰给吸出来的。就连伺候大小解都不假他人之手,和奴才一起,屎尿亲涤。”他朝盖盅里吹了吹,把茶捧来床边,“药苦,爷吃盅茶过过口。”
齐奢的两眉间隆起了一座跨不过的山丘,他举起手將茶盅搪开在一边,“她人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