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离开南阳(1/2)
南阳知府要调任京城。
消息的源头已不可考,或许是某个酒馆里多喝了两杯的差役,一句含糊的醉话。
它却具备某种生命力,在无声的夜里自我繁衍,一夜之间,便钻进了南阳府的每一个门缝,每一处墙角。
起初,无人肯信。
市井间的笑谈,说书先生的新段子罢了。
陈大人做得好好的,他让南阳的粮仓满了,让城外的匪患绝了,让家家户户的饭桌上见了荤腥。这样的好官,正带著大伙儿奔好日子,怎么会走?
直到府衙后院那辆最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被牵了出来,车夫拿沾了水的抹布,一遍遍擦拭著车厢。
那份来自京城的,烫著金印的调令,才终於不再是虚无縹緲的流言。
它变成了一块冰,一块沉甸甸的冰,压在了南阳三十万百姓的心口上。
陈默的计划是溜。
趁著天色未明,城门刚开一道容人通过的窄缝时,就远走高飞。
不惊动一人,不带走一物。
可当他换上一身崭新的天青色官服,头戴乌纱,迈出府衙厚重的大门时,便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长街之上,再无一丝可供落脚的空隙。
没有口號。
没有喧譁。
甚至没有一丝交谈与耳语。
街道两侧全是人,黑压压的人,从府衙门口那对被岁月磨平了稜角的石狮子,一直铺展出去,淹没了视野的尽头。
沉默。
一种死寂的,令人心臟收缩的沉默。
他们穿著浆洗得发白、带著补丁的粗布衣,脸上是田垄里最常见的那种,被风霜刻出来的沟壑。
手里,都提著东西。
一篮还带著鸡窝里余温的土鸡蛋。
一捆刚从地里拔出来,根须上还沾著湿润泥土的水灵青葱。
一小袋用土灶炒出来的焦香炒米,用粗布包著,尚有余温。
这些南阳最质朴的百姓,就这么站著,用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死死盯著那扇朱红色的府衙大门,盯著门里走出来的人。
陈默的脚,在门槛前钉住了。
这身挺括体面的官服,丝绸的料子在晨风里泛著微光,头一次让他觉得浑身针扎般的难受。
它太新,太乾净了。
与眼前这片浸透了汗水与泥土的人潮,格格不入。
“大人,时辰不早了。”
身后的吏员压低了嗓子,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默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一下,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迈步,走下台阶。
登车。
车轮压过石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开始滚动。
就在马车驶入人群自动让出的那条狭窄通道时。
“噗通。”
一个极其轻微的闷响。
混在车轮声里,几不可闻。
是第一个跪下去的人。
这声音,是一道无声的號令。
街道两侧,成百上千的百姓,如同被风吹过的麦浪,齐刷刷地跪倒。
那不是倒下。
是整片整片的塌陷。
黑压压一片。
他们依旧无言,只是將自己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粗糲的青石板路上。
咚。
咚。
咚。
叩首声起初沉闷而零落,很快,便密集得连成一片。
那声音不再是叩拜。
是擂鼓。
是撞钟。
是无数颗心臟在胸膛里共振,匯成了一股能把人活活碾碎的巨响。
车厢里,陈默的脊背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他没有掀开车帘。
他不敢。
他僵硬地坐著,双手死死攥著膝上崭新的衣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烦。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从五臟六腑的最深处翻涌上来,堵住他的喉咙,闷住他的胸口。
他做这一切,只是想把前任留下的烂摊子收拾乾净,然后能安安稳稳地躺在后衙的竹椅上摸鱼。
他要的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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