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4)(2/2)
我若无其事地关掉网页,“你吃了早饭再去上班吧。”
“我请了假了,陪你一起去吧。”许琢打著哈欠。
我知道她是怕我出事,沉默了一会儿,“可你刚换了公司,请假是不是不好?”
“没关係啦,谁还没有点儿急事?”她大咧咧地说,“我先去洗脸。”
一整天时间,我们跑遍了翡海的各个图书批发市场,订了对方学校急需的工具书和课外书。
付定金的时候,一笔一笔的钱从帐户上划出去,我竟然觉得很痛快。
倒是许琢齜牙咧嘴地有些心疼。
“千金散尽还復来。”她一边低声嘟囔著,一边核对清单。
我忍不住笑,“我晚上约了麦臻东吃饭,你要一起吗?”
“真的吗?”她有些怀疑,“约在哪里?”
我只能把简讯拿出来给她看,她终於放心,“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是回公司吧,还有些事没做完。”
许琢一直送我到那家咖啡店门口才离开。
我点了份蓝莓鬆饼,香喷喷地送上来,大口吃著。麦臻东在我面前坐下,含著笑意说:“你精神看上去不错。”
“能怎么差?”我示意他在卡座对面坐下,含糊地说,“要试试吗?这个鬆饼还挺好吃。”
麦臻东隨手將车钥匙扔在桌边,坐下来不客气地拿了一大块儿。
“你上次说去斯威亚的拍摄项目,还能报名吗?”
大块儿鬆饼含在嘴里,麦臻东表情僵住了。
“难道你在和我开玩笑?”我皱了皱眉,“我考虑过了,我想去试试。”
“我当时只是隨口那么一说。”他有些尷尬,“再说那是ng的项目,和你以前拍的人像差距很大。”
“我在网上了解过了,是去雨林吗?我很感兴趣,就算打个下手也成。”我喝了一大口咖啡,用力盯著老麦,“师父,你帮我去说说啊。你也知道我基本功不错的。”
“胡闹。”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说,“这样吧,过两周时装周又要开始了,你跟我去欧洲打下手。”
“我不去。”我摇头。
他的眼睛瞪出来,一副要发火的样子。
我低头搅著咖啡,银勺不时敲打杯壁,发出叮叮咚咚的不礼貌的声响。
深褐色的液体表面,颤颤巍巍地倒映出我的脸,略显愁苦。
“白晞,ng的项目我真的就是隨口一说。那里太危险了,最近政局又不稳定。去那里的都是些大老爷们……”
“会比这里危险吗?”我静静地说,“比这些看不见的人心更危险吗?”
他一下子无话可说。
接下去的日子里,我比往常要忙碌得多。
除了联繫图书室的事,还去ng的总部面试,当然这是老麦陪我去的,所谓人熟好办事,很快我就被確定为摄影助理,重回老本行。
因为斯威亚政局不稳,加上是刚果盆地的热带雨林地区,蚊虫疫病也盛行,ng在我们离开前,做了很多次安全知识讲座。和我搭档的是ng的资深摄影师,比起时尚圈的摄影师,他们简直是另一种存在。
如果说时尚圈的那些大佬们精致、细腻,对美感有著强迫症般的追求,那么ng的摄影师们就是粗獷,对那种野蛮而充满生机的力量有著狂热的追求,一个个都是糙老爷们儿。他们也抽菸,抽那种特別烈的,说起话来很不客气,眼里似乎也没有男女之分。在会议室里討论拍摄手法的时候,拍桌子骂人是常事。
不过这样的生活似乎真的不错。
至少我没空去关注那些边新闻,也没力气空閒下来去想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准备工作大约进行了两个月,期间图书室的工作也进行得相当顺利,学校发来了照片,说是已经在学生课程中开设了课外阅读课,也请我去参加图书室的落成仪式。我一一谢绝了,只是每当收到这样的反馈,心里总是高兴的。
出发前两天,我躺在床上复习材料。
这次拍摄的主题是斯威亚政局大乱,逼迫大量的难民涌入了热带雨林,原始森林开始以目视可见的速度被破坏,已有的资料已经是触目惊心,不知道到了那里又会见到什么。
看得入神的时候,扔在枕头边的手机震动起来,在安静的夜里嚇了我一跳。
號码不算陌生。
我想了想,还是接起来。
我还记得沈钦雋的助理小谢。
“苏小姐,关於之前沈先生用你的名字买下的单身公寓……”
我连听下去的兴趣都没有,“隨便你们怎么处置。”
“……是有些手续需要您来办理签字。还有华山路的民宅……”
我想不出那些房子和我还有什么关係,我只是不想和那个人有任何联繫,哪怕他突然又做了次好人,想要把房子还给我。
“我马上就不在国內了。那些事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老麦亲自来为我送机。
一路上他闷头开车,我们话都很少。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在等一个红灯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我撇嘴,“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打了多少疫苗吗?我不想白受皮肉之苦。”
“你要跟著大部队,千万不要隨便乱走。”他想了想,还是关照我,“我把莫家明的电话给你,在那边遇到什么实在搞不定的事,你就找他。”
“莫家明?”我还记得那个清秀的年轻珠宝商。
“他经常跑非洲弄珠宝,算是地头蛇。”他下来帮我搬行李,又送我到候机大厅。
“嗯?我看到他们都在那里了。我走啦!”我背上背包冲他挥手,“我过去了。”
麦臻东过来抱了我一下,脸颊擦过我的头髮,脖子那里痒痒的。
因为怕在那里洗澡不方便,前几天我就把头髮剪短了,我轻轻地回抱他,最后听他说:“白晞,对不起。”
“啊?”
“那个时候你找我要辞职,我应该挽留你。”他低低地说,“这样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我无声地苦笑,沈钦雋是早就决定了要接近我,即便我没去荣威工作,我想结局还是一样的。
“我真的走了。”我轻鬆地拍他肩膀,“不就一个月吗?我会隨时传照片给你,帮你更新《活著》专栏。”
他放开我,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好,等你的照片。”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微微往后的压迫感將我困在座椅上。
我闭上眼睛,回想起昨天下午去墓地看爸爸妈妈的场景。
心情已经平復了很多,我看著爸爸的照片,记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爸爸每天工作都到很晚,好几次累到胃出血送医院,可只要沈钦雋来我家,他总是高高兴兴地带我们出去玩。我想在他从国外传回那些数据的时候,並没有预料到那次事故会造成这么惨烈的后果,后来回到荣威,也是真心想要弥补。
——这些话我都放在了心底,即便听起来像是在替爸爸辩解,可是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
——他是我的父亲,所以那些类似原罪带来的后果,我心甘情愿地承受。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平衡的,好的和坏的,高兴和沮丧……在我凭空获得了那么多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有天也可能沉到谷底。
帐户上的余额已经用完,这个世界上,他们留给我地仅剩的东西,我用来做了很好的事。
耳膜有轻微的肿胀感,在失重感中,我对著窗外,无声地说:“爸爸妈妈,再见。沈钦雋……我喜欢过的人,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