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选择(2/2)
「车主姓赵,是个公务员,在[洛月]市政府工作,住处刚好在你们现在探查的区域内,刚好同路而已。」吴廷峰的声音从对讲机那头传来,音讯些微失真加上没有看到那张脸,总觉得无法确定是他本人在说话。「队长说就这样保持警戒,完毕。」
「真的只是看错吗?」邹成宇的手轻轻敲着方向盘,早在十分钟前吴廷峰传回呼叫时就把车停在路边。
「对阿,学姊你太紧张了啦。」林可欣从後座靠前来说。
「是吗?」蓝若萱原本肯定的语气也有了一点困惑。「可是那辆车…」那个穿着灰衬衫的人,至少跟着他们超过五个街口,再怎麽说都太刚好了一点,难道是开到一半发现有东西忘在家里吗?还是有什麽急事必须要回头?
「不管怎样,先把今天的行程走完吧。」邹成宇判断短时间内无法厘清这个问题,於是做出最保险的决定。
「好吧。」蓝若萱重重的叹口气,难道是自己太紧张吗?
「反正这也是好事阿,至少队长知道我们有在做事,我们既不得闲,也没办法承受错失目标,总得求点表现不是吗?」林可欣低头看着指甲,彷佛有哪里不够圆润。
「可欣,你…」蓝若萱目光近距离和林可欣对上,她困惑的是前後不过短短一天,她错过了什麽应该要知道的事吗?
那个瞬间邹成宇彷佛听到电火劈啪声,咳了一声说:「你们都坐好。莫天成这件事Ga0得局里很紧张,队长的压力也很大,不只是上面的局长和大队长,新闻媒T都在看这件事情。」顿了一下又说:「小心点好,就算我们被跟踪也要先弄清楚对方的目标,你们说是吧?」
警车缓缓转弯开往剩下的四分之一区域,然而一直到探查结束回到局里,他们三人都保持安静,甚至没有任何人的目光在後视镜里互相交错,他们都各自看着离自己最近的窗外景物快速的流逝。
那阵沉默持续了一个晚上,然後又一个白天,又一个晚上。关於莫天成的目击情报突然完全安静下来,整整两天。nV子看守所的案件从新闻版面上消失,期间队长只有指派蓝若萱和林可欣搭配去处理一桩偷窃伤人案,但不到两小时犯人就被目击出现在便利商店买菸,从报案到破案的时间不超过他们这次的警车巡礼。
第三天,蓝若萱侧着头看窗外,马尾无力的被压在前座座椅上。那时窗外的景sE突然一闪,她注意到一间JiNg致的教堂隐藏在黑sE的栅门後。她没有宗教信仰,因此x1引她的是靠近拱形屋顶下方的那扇窗,田字形的样式g起了沉在记忆深处的片段。
方格里的四个象限,现实与梦境,意识与潜意识,她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段时间她竟然差点忘记那对姊弟的事情,以及梦境的另一层意义。或许,现实中的困境迫得她不得不考虑一下超现实的方向。
她看着车窗前不知道重复第几次的街道与店舖,没来由的感到极度焦躁。
正当蓝若萱的警车从一条仅容三人宽的巷口经过时,躲在废弃公寓的莫天成躲在yAn台一角听着从巷口呼啸而过的警笛声,这样的险境他不是没有设想过,他只是疑惑怎麽没看到青天盟的人来这附近探头探脑。
照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是黑白两道都想抓到的人,就跟姊姊的处境一样。
车子熄火的声音,就在楼下,能找到这里的只有一个人,他们两人就是在这里相遇的。做为一个逃亡中的人,念旧只会害Si自己,他知道,但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後的选择。
无论何时,都要看清楚现在谁站着、谁躺着。他谨记着这句话,撑到现在。
叩叩。有人轻敲铁门。莫天成站起身,在斑驳泛黑的门上看到另一个穿着黑西装的自己,以及不断抗拒父亲加诸在他身上的期待,最後走到如今的自己。
今天早上他梦到正在坐牢的姊姊,他也在牢里,而那座牢房很特别,就是上次差点被重案组抓到的据点,那些临时招募的合作夥伴都不在场,他们在荒芜的客厅对坐聊着过去,像真的一样。
墙壁扑簌簌的崩落,走廊那头不时传来隔壁的炒菜与喝斥小孩的声音,他几乎可以闻到空心菜炒牛r0U的味道,那是回忆专属的家常菜。然而他知道一旦离开这个陈旧的空间,甚至只要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眼前穿着白sE高中制服──而不是後来时常出现在电视上的短版西装──的姊姊马上就会如烟消散。
彷佛为了存在而聊天,他们像在接力那样聊着小时候。
在他们的故乡,莫家家族在地方上非常有势力,据说在当地搭计程车只要说到莫家大宅,不需要地址司机就能直接上路。原因无他,莫家一向两路并进,一路主政,一路主黑,市政与地方的完美结合。莫天羽和莫天成这一脉按照惯例应该主政。
有一天他们去看了一场电影,是一部当时造成广大回响的警匪卧底片,他的印象停留在做为主角的双面卧底身上。剧情颇为王道,那位卧底老兄一开始无可避免的两边获益,然而当双方紧张情势逐渐升温,他被迫得选择放弃其中一边以求生存。是贪腐的正义,还是清廉的邪恶?那部片的结尾异常震撼,最後那位老兄选择放弃的是…
他自己,最後那位卧底放弃的是自己,在最後一次的行动中,男主角──後来以这部片夺得影帝头衔──以自己为饵,凑成三方在场的局面,成为唯一一个牺牲者。最後在自己的葬礼上,放出对人X难以抉择的一段录音做为整部电影与他的人生最佳的注解。
莫天羽一身朴素的灰衣,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脑中却慢慢地想起整部片的每一个细节,那部片她时常在暗夜无人时对着唯一发光的电视萤幕默默的反覆观看。她看的不是电影,而是她和弟弟的人生。
那个翘课的白天,他们因为太紧张Ga0错时间整整提早一小时到家,瞬间踏进永无止境的黑夜。事後想想,他们听到的不过就是叔伯与父亲的利益交换,那里头甚至没有道德或人X的挣扎,只有供给需求的交流。
但是父亲提到关於莫天成的一件事情。
她在瞬间隐约明白弟弟则会走入完全相反又相同的路途,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将会循着父亲的路涉足政治。
「莫议员。」沉重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会客室里,理着平头的检察官坐在她的对面。「您现在仍有转W点证人的机会,尤其我们怀疑昨天下午左冷峰向您透露了某些…只有你们才知道的讯息。」
莫天羽不太喜欢他的语气,然而不幸的是两个月下来不过三次的拜访,她竟然习惯了。「他只是我父亲的朋友。」
「但我们觉得他似乎处心积虑的想要杀掉你弟弟?」检察官的语气宛如一滩烂泥,底下有某种…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她很熟悉。
「只是以讹传讹。」莫天羽有礼貌的说。
如果必须要放弃,她宁可放弃她自己。在今天早上的梦里,老家,她入狱後首次看到弟弟,穿着满是脏W的内衣与牛仔K,一边肩膀斜斜的,他们像那天一起并肩站在门口看着反覆重播的回忆。
物换星移,时光流转,事情都只是一再重演。
从漫无目的的巡逻勤务短暂结束後,蓝若萱拖着疲惫的身T再次拜访严景裕律师事务所的遗址。
「学姊,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们了。」刑凤芸啜了一口花草茶,香味让人略感安心,以牡丹花为主题的薄被底下露出一截交叠的小腿,让人不禁好奇薄被底下到底是什麽模样。「别误会,我没有怪罪的意思,梦里的记忆是属於梦里的,醒来後本来就很难记得。」
「但我是在现实中找到你们的。」蓝若萱疑问。
「没办法在潜意识中留下印象的,很快就会被遗忘。」刑凤芸述说着像哲学一般的道理,蓝若萱只能先记下来。
「你们…跟我记忆中的模样有点差别。」蓝若萱说,今天的刑凤芸接近素颜,大波浪长发没有整理的披散後後头像黑sE的瀑布。
「前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刑凤芸简短的说,双手握着白sE陶瓷杯取暖。
「请用。」严正英端着另一杯花草茶从厨房走出来,放在蓝若萱面前,坐在姊姊的另一侧。他也是一脸历经沧桑的表情,圆脸的脸颊凹陷,乍看之下很像轻度营养不良。
「那群…是谁?追着你们的那些古战场来的…幽魂?」
「真意外,我以为我出手应该很俐落,你居然没有立刻失去意识。」刑凤芸侧过脸,眼眶下的黑眼圈隐隐若现。「那是无定,会带来恶梦,你们如果没来由的做恶梦,通常都是因为他们刚好经过梦境里。就连现代解梦理论也无法解释他们,因为没几个人见过他们能活下来。」
「他们在追捕你们?」
「正确来说是猎杀我们。」严正英补充,眼睛下方的黑影在惨白的灯光下也好不到哪去。「据说以前我们还能组成一个聚落,不知道从哪时起就变成现在这样。我们相信那跟无定脱不了关系,但梦境世界最大的坏处之一就是没有地图也没有导航工具,无从找起。」
蓝若萱思考了下,说:「这样我明白为什麽你们得生活在现实里了。」
「所以我必须找到梦之里,那是所有梦境的起源,我们的故乡,我要的答案在那里,说不定能解开无定猎杀我们的原因。」刑凤芸眼睛睁大,原本美丽的脸庞在灯光下有如x1毒犯的幽魂。「而你需要的答案也在那里,这点我可以担保,尤其我们b你的危险度更高,这点你可以相信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