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凌操(2/2)
“举手之劳,不必掛齿。东西,请拿回。”
士燮並不意外他的拒绝,反而微微一笑。
“壮士何必拒人千里?我观壮士身手,绝非寻常猎户。日前见你似有旧伤在身,这药膏乃交州军中所用,效果尚可。这些米粮,也不过是聊表心意。莫非壮士连这点面子也不肯给?”
青年沉默了一下。
目光在士燮诚恳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那罐药膏,最终侧身让开。
“进来坐吧。”
茅屋內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凳,墙上掛著弓、箭囊和一柄用布包裹的长条状兵器,看形状似是短戟。
角落泥炉上煨著陶罐,散发出淡淡的草药味。
士燮並未在意简陋,自顾自在唯一的凳子上坐下,示意阿石將礼物放在桌上。
“在下士燮,现为交趾太守。还未请教壮士高姓大名?”士燮开门见山。
青年靠在门边,抱著臂,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凌操。”
士燮心中一动。
凌操?
这名字他有些模糊印象。
似是江东孙氏麾下一员勇將,但细节却记不清了。
看来歷史在此处,又生出了些许枝节。
“凌壮士並非交州人士吧?听口音,似是江东?”
凌操眼神一暗,点了点头,惜字如金:“原是……孙破虏麾下一军侯。”
接下来,在士燮耐心的引导下,凌操断断续续,道出了自己的经歷。
他原是孙坚军中一名低级军官,作战勇猛,颇得赏识。
然孙坚意外身亡后,军中派系倾轧。
他因性格刚直,不肯依附某位试图揽权的上官,反被其寻衅构陷,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要夺他兵权,甚至欲治其罪。
他一怒之下,击伤那名上官的亲信,不得不逃离军营,辗转流落。
天下虽大,却似无他容身之处。
最终心灰意冷,潜入这交州深山,与獐鹿为伍,了此残生。
言语之间,虽有冤屈愤懣,却更多是英雄末路的苍凉。
士燮静静听完,嘆息一声。
“孙文台英雄一世,可惜天不假年,致令军中生出如此齷齪,委屈了壮士这等豪杰。”
他站起身,走到凌操面前,目光真诚。
“凌壮士,你於我有救命之恩,更有这一身罕有的武艺。报国无门,非壮士之过,乃时运不济,小人作祟。埋没於此山野之间,与草木同朽,岂不可惜?”
凌操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但紧抱的双臂微微放鬆。
士燮继续道:“你的冤屈,他日若有机会,我必设法助你查清,还你清白。你若仍不愿涉足官场纷扰,我亦可赠你金帛,保你在此地或他处安稳度日,富足无忧。”
他话锋一转,“然,大丈夫生於乱世,纵有坎坷,岂能真正忘情於天下?我交州虽偏安一隅,亦需豪杰守护。”
“如今外有强敌环伺,內有不肖之徒暗行鬼蜮伎俩,如日前刺杀之事。燮,恳请壮士暂留交州。我府中亲卫,正缺一教官,督导武艺,保境安民。此非为我一己之私,亦为这交州万千百姓,求一安寧之所。”
“此等重任,岂不胜过在此独对山林,空耗一身本事?”
士燮的话语,没有高高在上的施捨,没有空泛的许诺。
有的是对其遭遇的理解、对其武艺人品的尊重。
以及一份“保境安民”的担当。
凌操猛地抬起头,看向士燮。
那双惯常警惕的眼睛里。
有惊讶,有触动。
有久违的热血在隱隱涌动。
他避世於此,並非完全心如死灰,只是看不到前路。
而眼前这位交州之主,却为他指出了另一条路,一条或许能让他这身武艺不再用於杀戮,而是用於守护的路。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山风穿过茅屋,带来溪流的淙淙声。
终於,他抱拳的双手缓缓放下,对著士燮,单膝跪地,虽未称主,却行了一个標准的军礼。
“府君……厚意,凌操……愧领。”
“护卫之职,操……愿试之。必竭尽所能,护府君周全,训导士卒,以报今日知遇之恩!”
士燮脸上露出了笑容,上前一步,双手將他扶起。
“好!我得凌操,如添一臂!府中侍卫副统领一职,虚位以待!阿石!”
阿石立刻上前,对凌操拱手,眼中满是认可与欢迎:“凌兄弟,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凌操看著阿石真诚的目光,又看向士燮,重重地点了点头。
山中孤狼,终被诚意所引,暂离巢穴,踏入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