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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说:“我记得是要用摩拉买的呀!”
达达利亚说:“他之前在山里,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没人告诉他这件事。”
“确实如此。孩子理所当然地被拒绝了,卖糖人的叔叔告诉他,你这个花不值钱。孩子问,钱是什么?叔叔拿出一枚亮闪闪的东西,说,是这样的金币。孩子仔细看了看,感觉这东西没有花漂亮,也不香,就问,你这个金币一点也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拿金币来换?叔叔说,是皇帝规定的。孩子问,皇帝是谁,为什么要听他的?叔叔说,皇帝就是皇帝,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我们就要听他的。”
“孩子问,凭什么?”
“卖糖人的叔叔不耐烦地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到底买不买?不买就快走,别挡着我做生意。孩子便走了。过了十天,他再次来到集市,用一块破布兜着许多破烂,有的是孩子去海边捡的贝壳,有的是村人扔掉的铜像,有的是花纹很好看的鸟蛋。孩子站在卖糖人叔叔的面前,问,你卖不卖?叔叔不理他,他便站了一天,直到散场。下一场大集,他依旧来了,背着一兜子常人眼中的垃圾,说,卖给我糖人。”
“事不过三,卖糖人的叔叔终于把他打了一顿,不过顾忌他年纪小,也没踹得太狠。孩子擦擦脸,从地上爬起来,捡自己散落一地的宝贝,整齐地摆在破布上。鸟蛋碎了,蛋液蛋黄淌了一地,孩子看着它发呆。此时路过的一位老爷爷过来了,他看着孩子,无奈地叹息,说,孩子,你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孩子说,皇帝说金币能买东西,金币就能买,我说这些能买东西,但是没人卖我,我想知道为什么。”
“老爷爷说,金币是用金子做的,很珍贵,所以人们都愿意用金币来换。孩子说,我的鸟蛋也很珍贵,我在树下蹲守了五天,爬树时还摔了三次,它的花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它也很珍贵。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皇帝和我不一样罢了,所以皇帝的金币就很珍贵,我的贝壳和鸟蛋就是破烂。孩子问,皇帝究竟是什么人?”
达达利亚的注意力此刻全部在我身上,不错。他肯定在猜测这故事的真假,呵……猜猜吧,这是篇纪实文学还是我临时编造的左翼寓言?
“老爷爷说,皇帝是天下最伟大的人,他拯救了这个国家,给了我们和平安宁的生活。孩子说,所以我们就要听他的?事事按照他的命令来?我现在去救一窝洪水下的山雀,对它们有了救命之恩,是不是我就可以在明天杀了它们?老爷爷摇摇头,说,人要知恩图报,不可做那忘恩负义之辈。孩子咬着牙说,我天生就是条白眼狼。他一直忍着眼泪,现在忍不住了,泪水冲淡了他脸上的污渍。他不是为珍贵的鸟蛋碎了而难过,是因为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也是因为鸟蛋碎了,明天他就没有吃的了。”
托克瘪瘪嘴,他有点吃不下去了,就把勺子搁在碗边,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潘塔罗涅道:“他饿了几天,捡别人丢的糖人吃,上面很多灰,于是他把糖人放在溪水里洗,糖人化了,他便舔手上的一点糖渣。”
冬妮娅喃喃低语:“好可怜……”
“其实还好,囡囡。”潘塔罗涅笑道,“人靠着一点糖渣也能活,孩子下了山,四处流浪,现在可能在某个地方继续宣扬他那套傲慢的理论吧。”
“不过啊,那个孩子还是错了。”他继续道,“金子确实很珍贵,很值钱。现在的他,更愿意拥有一大兜金币而不是一兜鸟蛋。不过那时他还太小了,什么也不懂。”潘塔罗涅敛下眼眸,玩弄手中的金玉扳指。
达达利亚却问:“故事还有后续吗?”
“喔,我亲爱的阿贾克斯,没想到你对这个毫无趣味的无聊寓言这么感兴趣。真是我的荣幸,我可以为了你再想出一个枫丹式的美满结局。”
“我只是觉得这个孩子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弃,同理,这个故事也不会轻易结束。”达达利亚将脸转向一直沉默的钟离,问:“钟离先生觉得呢?”
钟离已经快把肉汤喝完了,他放下调羹,道:“人各有命。即使是神明,也无法控制每个人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中,在何种环境中成长,正如世间有千千万万种不同的岩石,不同的天性与生长环境决定了世间有千千万万种不同的人。既然如此,便绝不可能有一种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的措施。,皇帝,隐喻绝大多数当权者,其中有暴君,有明君,更多的则是平庸之辈。百姓也是如此,有人认为花草是自然最美好的造物,有人将金石视为至高无上之馈赠,人们无法对价值拥有统一的概念。”
托克眨眨眼,问:“钟离叔叔说的是……”
钟离道:“托克,假如我现在想用我的烤面包来换你的肉汤,你觉得怎样合适?我可以用一片烤面包来换一碗肉汤吗?”
托克说:“哥哥的肉汤里放了好多肉,还有肉肠,至少十片烤面包!”
“那么,我们该如何衡量肉、肉肠、肉汤以及烤面包的价值?一碗肉汤值得用十片烤面包来换,那么其中的肉和肉肠呢?假如我又想去买你家里冰箱中没有经过烤制的面包,一碗肉汤又值多少块生面包?”
“托克不知道……换来换去,好麻烦。”
钟离道:“正是这个道理。人群中天生有着贸易需求,毕竟个人能力有限,每人拥有的资源都不相同,因此,以物易物的交易类型诞生。但……东西太多了,就像托克刚刚说的那样,是件麻烦事。因此,货币媒介应运而生。”
安东问:“货币?”
“我们用摩拉来举例。一碗肉汤价值一百摩拉,一片烤面包价值十摩拉,一片生面包价值五摩拉。这样来看,是不是更加清晰明了?我将十片烤面包卖了一百摩拉,再用一百摩拉买来一碗肉汤。也可以去买二十片生面包。所有商品都是明码标价的,交易过程更加便利。由此看来,并不是皇帝武断地将金币作为交易媒介,只不过是他顺应这种演化历程,赋予人民名为,金币,的贸易工具。”
潘塔罗涅用指节叩叩松木桌面,皮笑肉不笑道:“这位夸夸其谈的经济学讲师,我们阿贾克斯的肉汤只值一百摩拉吗?我愿意出一百万摩拉,毕竟我不是位吝啬鬼。”
达达利亚闻言挑眉,钟离则坦然道:“举个例子罢了。不过我相信阿贾克斯愿意为我免费提供浓汤。不限量。”
潘塔罗涅面上笑意更深,紧追不舍道:“真的是这样吗,阿贾克斯?”
于是潘塔罗涅与钟离一同转头看向达达利亚。钟离面色淡然,潘塔罗涅眼中含刀,达达利亚如坐针毡。
此时却是冬妮娅先开口替他解围,“阿贾克斯哥哥很好客的!不管哪一位叔叔来我们家做客,哥哥都会给叔叔做肉汤的。”
安东也说:“哥哥还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呢!叔叔们别老惦记着肉汤了。”
钟离点头道:“冬妮娅小姐说的是。”
潘塔罗涅笑着看达达利亚,低头喝了一口略微凉掉的汤,说:“囡囡是个好孩子。”
他之前一直在讲故事,汤面表层的油脂已经有些凝固,但潘塔罗涅并不嫌弃,他出神地用汤匙搅动汤底,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达达利亚朝钟离使了个眼色,起身走到潘塔罗涅身边,拿走他的调羹,用手背在碗边试温,说:“汤有点凉了,我端下去重新煮。”
感受到手中的勺子被人拿走,潘塔罗涅这才回过神来,他挂上习惯性的微笑,自觉地端起了汤碗,“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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