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怀中冰(2/2)
钟世琛笑:“你要怎么报答我?”
这话说得暧昧,方才僵凝的气氛倏然冰消,一时又变出几分诙谐。想来,六皇子今年十六岁了,他的哥哥们在他这个年纪至少也会参加朝议,写写奏表——至如他同胞哥哥梁怀枳,更是早就奉命出使外藩,大开经筵——他却正好撞上钟家走运,被闲置是理固宜然。不过,若非如此,这位粉雕玉琢的六皇子,恐怕也不会瞧上自己,要来同自己这个臭名昭着的钟家逆子攀关系了。
怀桢无辜地歪了歪脑袋:“给你算一卦如何?”
钟世琛道:“你还懂术数?”
怀桢道:“我的感觉很准的。”
钟世琛哼笑,就着小倌儿手中捧来的酒碗抿了一口,才道:“那你说说看。”
怀桢转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我说……我说你命带薄相,未来,不出六年,将有灭门之祸。”
钟世琛脸色微变,然而怀桢说完这种不客气的话后,又吊儿郎当地嬉笑:“不过我会罩着你的啦!不用担心。”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转向酒肆之外,忽而一变,“不好,我哥哥又来寻我了。”连忙将鸭腿一扔,油渍一揩,书册卷了一卷塞进怀中,还未走得出去,立德已捏着鼻子进来,苦了脸道:“殿下,您怎么又来这种地方!”
怀桢道:“我来瞧朋友。”
立德自然知道他“朋友”是谁。二殿下不喜欢六殿下和钟世琛这些人走得近,每每六殿下出宫太长时间,都要派人来捉他回去。
钟世琛在后头笑话他:“在二殿下眼中,你恐怕还是个光屁股的小娃娃。”
怀桢怒横他一眼,“你才光屁股!”
钟世琛道:“你要看?”
怀桢抓起盘子便朝他丢了过去,一边再不理他,径随立德走出了酒肆,连那一身锦衣都似跟着自己的怒气而飘了起来。然而外间风雪正盛,于坊市间呼啸而过,却顿时冷得他一个哆嗦。
立德忙拿出斗篷为他披上,撑起伞,道:“二殿下原还在外头办事的,见这天儿又下雪了,便吩咐奴婢来接您。您不要嫌他管得宽……”
——何况那个姓钟的讲话也太不检点!立德腹诽。这要是让二殿下听见,天都要翻了……
苍青的天色下,飞雪也蒙蒙如沾着灰,飘落在市肆之间的瓦檐旗幡。说书人还在讲那云翁的神迹故事,有小孩在街巷间奔跑打闹,催人肚饿的黍饭香气已盘旋在冰冷空气中。怀桢将斗篷揽得紧了,下巴点在雪白的绒毛上,呵了口酒气道:“昭阳殿的炭,添齐了没有?”
立德一怔,有些为难:“奴婢今晨去催了,长秋署那边说,先要紧着椒房和东宫的用度,等等看有没有余……”
怀桢不悦:“你跟他们求情了没有?就说母妃体弱,熬不了这么冷。”
“怎么没有求?”立德苦道,“奴婢都给他们跪下啦。”
怀桢道:“看来你这两片膝盖不顶事,他们非要我去跪才行呢。”
立德道:“您可不要冲动……”
怀桢幽幽笑了一下。立德却看不明白了:六殿下方才的话,应当是开玩笑的吧?
自泰山封禅归来,皇帝因病深居简出,太子独揽封奏大权,钟家一时风头无两。钟皇后说要积德节俭,任何饮食供奉都不可逾越她定的限度,于是不要说傅贵人的昭阳殿,据说郑美人、许美人那边,几乎连贴身宫婢都发不出份钱,要裁撤了。三公九卿已泰半依附太子行事,只有几个素来端正的老臣还未发话,其中就包括了冯令秋的父亲,御史大夫冯衷。
“我要去找哥哥。”怀桢停了脚步,认真道。有雪花落在他颊上,又随他的气息簌簌飘走。
立德再度为难了:“这,二殿下只怕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不就是在冯家吗。”怀桢朝天上吹了口气,很是蛮横地道,“他只晓得管我,我可也要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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