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怀桢闭着眼睛笑,“我哥哥他受不了威胁的。”(2/2)
——“梁怀枳!”
是钟弥的声音!怀枳蓦地抬头。
钟弥因城战不利,已是披头散发,狼狈万分。但他终于在士兵的护拥下爬上了未央宫东城楼的高墙,再往外望,便是自由旷野。他蓦地回头,将一个人推到了自己身前的城垛上,一刀横在他的脖颈,朝着承明殿下的年轻人大喊:
“我认你当皇帝,但你须放我走!”
怀桢被刀锋逼迫得仰起了头。发冠散了,发丝落下数绺贴在脸颊,使那双眼瞳里清澈的光也渐渐模糊。
他的手臂以一种奇异的角度被扭至背后捆绑起来,身上数处跌伤发作,但他未觉疼痛,也未觉恐慌,只像个局外人般茫茫然望向远处的承明殿。摔落之际,那种前身后世的晕眩感,那种声嘶力竭的撕裂感,却被钟弥的胁迫恰到好处地打断。
未央宫的东城楼,因为紧邻东宫地界,所以他们兄弟,几乎是从未来过的。
此时此刻,站在这城楼上,怀桢才发觉,原来它距离承明殿的御座,的确是很近、很近。近到他可以看清陆长靖父女的表情,久安与宫人们的动作,还有……还有他的哥哥。
这就是太子在东宫时的感受吗?
一步之遥,永远令人怀有敬畏的渴望。
这也是他与哥哥的距离了。
他的哥哥,英武沉着,豪情万丈,享受着万人的欢呼与簇拥。不知哥哥是否满意,他为哥哥准备好了长安城中的御座,尽管满手鲜血,尽管……他自己想保护的人,却最终还是死去。
他知道,哥哥赢了,但他输了。
但他至少做成了一件事,不是吗?
怀桢闭上眼,不再去看哥哥的眼神。刀锋上的冷意割裂肌肤,腥甜的鲜血涌至喉咙,又用力吞咽下去。
“你放我走,不许动我一兵一卒。”钟弥见怀枳似有犹豫,当即发话谈条件,“我行出长安二百里,便将他放下!”
“你这样便错了。”怀桢闭着眼睛笑,“我哥哥他受不了威胁的。”
钟弥重重哼出一声,“那便杀了你,我也毫无损失!”
怀桢仍是笑。这种笑让钟弥焦躁更甚,这个不过十九岁的少年,为什么好像根本不怕死?他拽着怀桢一步步后退,再后退,到城垛之上的一人之地踩定脚步,便清晰看见远处梁怀枳眼中露出了一刹那的惊恐。
钟弥低声:“你看,你哥哥,他很怕你掉下去啊。”
怀桢没有回话。于是钟弥更加得意:“他明明在意你。那天下四方的御座,明明就在他身后……”
承明殿巍峨高耸的阴影下,怀桢睁开眼,看见哥哥鲜衣怒马,凛凛睥睨过来,心中也不由得一动。
此刻的心动,如此不合时宜,又如此顺理成章。
哥哥……会在意吗?
也许会的。哥哥会在意,小时候,哪怕他只是手指头受点蹭伤,哥哥都要将它含在嘴里。可是这种在意并不能说明什么。在天下众臣万民的面前,哥哥一定会做出最冷静、最妥当、最无可非议的抉择——
他看见哥哥抬起了手。钟弥身边的亲兵立刻围拢过来,钟弥的手臂钳得他更紧,刀锋已然刺入他喉咙下的纤薄肌肤,他却在这理应硬气的时刻,开始感到脆弱和苦楚。
钟弥的军队,纵是寡不敌众,也剩有近万。若真让所有人安然离开,不仅颜面尽丧,而且后患无穷。成败在此一举,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会算,哥哥自然也会算。
不论前生还是今世,他总是要为哥哥肝脑涂地。然后,像个笑话一样自我牺牲掉。
下一刻,怀枳的手沉重地挥了下来。
黑亮的箭雨朝半空高高扬起,遮蔽了斜阳的幽光,又立刻如烟火灰烬,向城头一时乱落!
钟弥再没料到怀枳竟如此狠绝,仓促之间,自己和作为人质的怀桢都已中箭,城下近万甲士瞬间被陆长靖的人马冲散,瓦解冰消。身边亲兵也乱了阵脚,抵抗不及,而陆长靖已带人抢上东城楼。钟弥不再犹豫,将怀桢往城楼外猛地一抛,自己也跟着急急跳下!
东城楼外,是早已准备好马匹的最后数百残兵,正好将负伤的二人接住,又如潮水般簇拥着他们往东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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