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2)
“莫不是么?”
“自然不是啊,二哥!清白之事在世俗论人中对姑娘何其重要,我好歹也是一朝廷授印礼官,怎会做这种随意轻薄姑娘之事戕害她人?我最多就轻薄一下青楼里的姑娘们,那风尘女子生来命苦,只要进了那‘吃人窝’,如何不是被‘吃’,我去喝喝花酒,也始终以礼待之,互利互惠,给那般人一点钱财,又不曾强迫她们。况且,一般的姑娘我方还瞧不上眼,哪里有二哥说得那么轻薄……”
“你闹出过那些风流往事,你还倒还骄傲上了。启儿,要以你三叔为榜样,莫要学习的那种。”
“启儿自然不会像三叔一般流连花丛,甚至为了追求一个名伶和人起事而影响正途的了。”君启笑着应承道,眼角瞄到君湛吃瘪的样子心情大好,“启儿想要从军戍边,自然是要奋发刻苦的,如今启儿读完了《六韬》、《三略》这些书,待启儿满十二岁后,父亲让启儿去军营实际体验下可好?”
“启儿想去军营?”
“恩,左将军答应启儿了,待我满十二去军营可让我跟着他多多学习,他还说有机会便带我去战场瞧瞧!”
听到蔡介的名字,君钰的眉头不易觉察地一蹙,道:“左将军肯教你自然是好的,只是启儿,你到底年幼,军营规矩甚严,我怕你这性子会犯事,且说现下战火未止,可不会因为你是个小儿就留情,不如过两年再瞧瞧……”
“启儿已经不小了!太子八岁时便去过军营了,启儿如今已十二岁。启儿到了军营自然会遵纪守律虚心学习,启儿不怕吃苦,启儿就事想去历练历练!”
君钰道:“太子千金之躯,自有护卫护着。你去了军营,可有何人护你?若你犯了事,许有几个将领给我君家几分薄面,却也是难免一顿军棍,这可不比你大伯的罚跪,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也是常理之事,你可受得住?”
“父亲若是怕启儿受人欺负,那更不需担忧了,启儿的功夫是父亲教的,父亲难道不信启儿有自保的能力吗?何况,有清尘哥哥林琅的字在啊,谁敢仗势欺人打我?”
“你原是要跟宣王一道……你倒是都打算好了。”
君启吐了吐舌头:“我打算好无甚用处,总归要父亲你同意。父亲觉得如何呢?”
君启性子明朗坚毅,待人也颇为和善,一向在世族公子中颇有好评,因着君钰教授林琅的关系,他自小便与林琅称兄道弟。只是如今这形势……
君钰已好几日未见过他大哥君朗了,可想君朗的忙碌,许城之事也实在棘手吧。林琅如今不过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弄得君朗焦头烂额,若是动了真格,怕是君家都要遭殃……如今君启如此依赖林琅,却不知是好是坏了。
“你去了军营,那谁陪太子读书?”
“届时太子也会一道去,太子已经给陛下上书了。”
“原来是这个由头,怕是你和太子殿下商量多时了吧。”
“嘻嘻,父亲你就放心吧,让启儿去锻炼一下。”
“听起来倒是万事俱备,届时待你满十二岁再说吧。”
“父亲,你便答应我吧。”君启向君湛使眼色,希翼对方帮他说说话。
谁知君湛记着方才的仇,却朝君启舌头一伸,然后脸一撇,无视君启的央求朝别处看去。
君启心里暗暗唾弃这个记仇如顽童般的三叔,又向君钰求了半天,君钰却始终不为所动,最后君启终是得了君钰一句“你大伯同意我便同意”,去军营一事才算罢了。
到底是身子重了,和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君钰便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二哥,你再这么躺着骨头都该酥了。这揽月楼的牡丹花酒酿丸子难得一品,二哥不起来尝一点吗?”
“酒酿丸子不就一个样,除了多些牡丹香味还能如何?”君钰俊美的面上满是浅浅的倦意,眸子“蝶翼”般地扑闪了两下,倒是平添了三分柔意。
料想君钰在君朗府上吃多了甜品,现下瞧着这些东西都觉得有些腻味。君湛笑笑,一手的指尖捏着青花瓷汤匙,一手撑着下颌,痴痴望着君钰道:“大哥偏爱甜食,自是要寻得最好的厨子来,这揽月楼再怎么富贵本事如何能和大哥那处比。”
君钰墨色的长发用系带松松半挽着,几络头发落在洁白的皮毛上,方有一股凌乱的美感。他身下铺了富贵锦绣花样的绒毛毯子,腰后垫着厚厚的软枕,九个月的肚子将身上盖着的薄被撑了一个高耸而优美的弧度,君钰着一身宽大的浅色深衣,整个人都惫懒地陷在一团皮毛里。
君湛瞧着君钰菡萏一般沉浸的面容,又突然道:“二哥,为何你和大哥能长得这样好看?明明都是同一双父母生的,为何我却不与你和大哥一般的长相呢?你们的眼睛生得这般圆润星亮,真是极美,可瞧瞧我自己,这一双狭长的眼眸,不大也不小,眼尾这么上吊着,也不似宣王般的眼窝深陷而霸道英挺,有时候我自己瞧着瞧着都觉得有几分像狐狸的味道,唉……”
君钰闻言顿了顿,瞧着君湛掏出随身的小镜子照着自个儿的模样,暗自叹口气,道:“你确实是长错了眸子,徒惹一身的桃花债。”
君钰他自然是不能与君湛说君朗与自己皆不是父亲君澜的夫人王氏所生,而是一个已居世外的异族男子所生。纵然君湛性情放荡不羁,与君钰也亲厚,但男子生子之事到底和世俗伦理相悖,为世俗匪夷所思,难免让人多生杂想。
君启是君钰儿子,保不准也继承了他这以身生子的能力,君钰便思虑之下便将这怀胎之事告知了君启。想那时他也是心惊胆寒地待着君启发作,不想君启除了震惊以外,更多的却是欣喜——君钰与君启,两人之间的相处与一般父子的从属关系倒是大相径庭。君启有生母百般细致的照顾,自小跟林琅身侧长大,颇受霸道任性的林琅的宠爱,在这般环境下,君启自然被教得明朗刚勇,君钰处事果断而性子宽柔,君钰和君启身是父子,相处倒是更如“兄弟”一般,君启极少受君钰这个父亲的规训,反而很多时候,性格刚毅的君启因其父宽纵而有诸多主动的顶撞和叛逆,若是惹了事,也多半是更具冷漠威严的君朗代君钰管教。
君启从小也跟着君湛厮混,见多了风流韵事,对于所谓世俗偏见的男男之事,自然也不算是什么他眼里的新奇玩意,却没想到他还能接受这生子之事。只是,君钰未将林琅和自己之事告知于君启,君启便傻傻地以为届时自己的身体到了一定程度便能受孕生子了——这些待君启再过两年熟悉了男女之事,便无需他解释了。想起彼时君启摸着他肚腹嚷着要个妹妹的天真模样,君钰就觉得好笑。
而君湛,那日君湛本是担忧君启为救一个姑娘而于长明侯生事,前去阻止的时候恰好碰到君朗和归来的君钰,君湛因此发现了君钰的异样,后来君钰与君朗引经典句硬生生扯了个误服鬼谷子孕子草的传闻才搪塞了君湛——并非人人皆如君启这般亲近自己,且性子包容明朗,君钰始终担心,若是真让君湛知晓自己身子的真相,他是否会于自己鄙于不屑。
“嘿嘿,二哥,这不是你们在上头顶着我才能这么逍遥自在嘛~尘世太险,不适合我这追求潇洒自由的性子,跟一群大老爷们谈天说地,扯什么圣贤之道,我听着就觉得难熬,真不如温香软枕来得舒服合心~对了启儿,前些日子有人赠了三叔一把好剑,想要吗?”
一旁玩弄着游船上装饰匕首的君启一听这话,立即眼睛发亮:“三叔,你说的可是那把陨神宝剑?”
“陨神”奇钝无比、削铁如泥,传闻是天下最锋利之宝剑,天山积弘禅师以陨石炼成的最后一把利器。
“自然是那把。”
“三叔你太好了!”君启兴奋地扑过去给了君湛一个拥抱,差点把君湛给扑倒,全然忘记了方才还在心底默默发的誓——不再理某个记仇不帮衬他的人,“三叔三叔,你可不许反悔,快把那剑拿来给吧,先让我试试手~”
“你这小鬼方才还一副理我你就去死的模样,现下知道我的好了?别贴我这么近,你若要那剑先得让我瞧瞧你这功夫配不配得上它。”
君启的手紧紧地抱着君湛的腰,道:“三叔自然是对启儿最好的!啊不对,三叔是除了父亲母亲以外,对启儿最好的人!三叔三叔,快把陨神剑拿出来先让我瞧瞧吧……”
“别挠我的腰,启儿你还不住手!别挠了、别挠了……哈、哈哈好痒……启儿你还不住手哈、哈……三叔错了,三叔这就给你拿,三叔马上给你拿,别挠了……”
君钰瞧着这一大一小不正经的嬉闹模样,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突然肚中一阵蠕动,君钰闷哼一声疼得眉头一皱。好在叔侄两人拿着弓箭已出了船舱,君钰倒不觉得尴尬,手掌轻轻捧着肚腹,试图安抚腹中的躁动。
原本君钰在外漂泊,加上长期束腹,他的肚子倒也不如何闹腾。反而这月余来皆在松涛别院静养,他的肚子长势惊人,肚中双子似乎要将以往七个月的束缚之仇给报了,时不时便在肚子里狠踹上一阵,踹得他肚皮发紧、肋骨生疼,便是连夜间也往往消停不了,此外更是常常盗汗、腿脚抽筋,每每搅得他彻夜难安。
怀胎耗费经历,故而怀胎之人异常嗜睡,如今他无事便巴望着入梦,若不是怕生产之时会过于艰难他方还走几步,现下怕是连床榻都不愿下了。
许是他如今惫懒得实在过分,整日卧于床椅之间,他一向好动的儿子君启便看不下去了,才执拗地拖着君钰来看什么牡丹花魁。如此盛会,他那三弟君湛自然是要一凑热闹,不过今年,因着他君钰的关系,君湛的这艘游船上,空空地只有他们三个和一些口风紧的奴才——若是往年的这时候,君湛早就带着自己的“狐朋狗友”叫上乐馆的美娇娘们在船上笙歌燕舞、饮酒作乐了。
这洛阳花会开了许多次,往年的君钰也甚少来观,一是他公务繁多,二是他本就对这风月之事不甚有兴趣。所谓牡丹花会,除却赏那国色牡丹,也便是才子佳人一展才华眉目传情之盛会。况且这市井牡丹哪里有宫中或是寺庙的牡丹来的姿色美艳?
“三叔,你这不是欺负我吗?这水上你让我的剑矢射哪里去?难不成射人家的游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