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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汯这一日神智昏沉,大半的时间都沉浸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晚间喝完药粥,又听茹宁絮絮叨叨地念了一会《搜神记》。
“……母常欲生鱼,时天寒冰冻,祥解衣,将剖冰求之,冰忽自解,双鲤跃出……”
李汯浑浑噩噩间梦到自己只穿了件单衣,身处一片荒芜辽阔的冰原。他匍匐在地,手掌下的冰面上蒙了一层浓重的雾气,令他看不清楚底下的情况。
北风夹带着冰雪呼啸而过,李汯裹起单衣,想要站起来,却不知为何身上没了气力。他略有些茫然地卧倒在冰面上,初时感受到的彻骨冰寒,逐渐转化为了一种怪异的,火辣的热感。
李汯犹记自己好似发了高热,一直躺在家中的卧床中休息。身边来来去去,有许多人在照顾他,父亲也来过一回,还有、还有他喜欢的……谁呢?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李汯神思昏沉,只记得自己好似有要事在身。脑中白光闪烁,仿佛有人在他耳边遥遥地念着几句文言。
“时天寒冰冻……将剖冰求之……冰忽自解,双鲤……”
李汯回头去看身下,原本雾气笼罩的冰面,此刻却突然变得清晰剔透了起来。冰面之下,宛如深渊般的湖水暗流涌动,时不时便有鬼魅般的黑影摇曳而过。
飘落的雪花沁在他发热的肌肤上,很快便融化成了一滴水珠。李汯被凉得哆嗦了一下,与之相对应的是,他感到自己的五脏内府都如同被泡在了热水当中,被衣衫包裹的地方不住地流汗,好似都快将他整个人热化了。
他毕竟还是个年幼的孩童,既分不清自己此时身处何地,也无法疏解身体上的不适,很快便小声啜泣了起来。他想起卧冰求鲤的故事来,可他分明记得自己母亲早亡,他连幅画像都不曾见得,何来为母求鲤的行径。
他隐约记得自己方才听过这个故事,是谁给他讲的呢?他脑中浮现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身影来,是爹爹吗?……不,爹爹的身量、嗓音与那人完全不同。但李汯只要一想起他来,心中就有一种止不住的安心。
他想起来了……自己是叫他阿茹的……他的乳母,是身为男子的阿茹……
李汯一面浑噩地思索着,又一阵寒风吹来,盈托着他缓慢升空,逐渐没入到云层中去了。
而这厢,茹宁见李汯时不时地呓语、低啜,以为是着了什么梦魇,又担心他着凉加重了病情,便脱下外衣,钻入了李汯的被子之中,将孩子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李汯梦到自己乘风而去,飘过云端,逐渐飞离了朔风如刀的冰原。他就像一颗居无定所的蒲公英种子,于空中漫无目的地漂泊。他渐渐下沉、渐渐下沉,最后落在了一片温暖宽厚的土壤之中。
茹宁将他抱在怀中之后,手掌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孩童单薄的脊背。他低下脑袋,借着烛火的光,看见李汯腮边的泪痕,也用拇指小心翼翼地替他揩去了。
大约是意识到了身边有人守护着自己,李汯被哄得渐渐停下了啜泣声,往茹宁的怀里钻了又钻,将脸贴在男人的胸膛之上。
茹宁陪着他躺了一会儿,李汯闹过之后,又沉入了恬静的睡梦中去了,手脚安分地缠绕在他身侧,也没有踢被的意图。
茹宁照顾了李汯一整天,躺在温暖的被炉里不过一会,困意也渐渐袭来,最后拥着李汯睡去了。此后一夜相安无事,直到第二天清晨,烛火燃尽灯花,窗外风雪声也终于偃旗息鼓地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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