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浮沉（2/2）

房间很干净，书桌上没有厚重的灰尘，好像在李浙南不在的这段时间，苏讽也会使用它。他细细地摩挲一道道刻痕，和过去的李浙南打了个照面。

他迫切地想要了解自己的过往，但讲故事的人不应当是苏讽——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他的大脑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机制，触及红线的时候便会出现离奇古怪的幻觉。

这个红线和苏讽有关，但他还没有找到一系列的规律，只能继续摸索。在苏讽离开储物间后他才敢细致地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看。

这种文字他从未见过，一旁的资料山都是与脑神经相关的文献，似乎确实是储藏苏讽学生时代用的书本和资料。

李浙南几乎在那一瞬间就将自己的病情和脑神经相关联，他翻了几页并无所得，反倒是在纸质资料上看见和书桌上相似的刻痕。

奇怪的是，苏讽作为一名医生，在现有他翻过的资料中竟然是宗教类文献占上风——应该是苏讽最近翻阅过的东西。资料上简单地概括了普雏市新出土的文物和古老宗教的关联，这个宗教因为太过于小众，在建国前已经消亡了。资料附页的图片是一个土陶罐，上面的文字从形状和笔法中看，都和刻在书桌上的符号相似，几乎可以说是一个体系的。

遗憾的是图片上的文字和刻痕没有相对应的，李浙南对比现有的资料也摸不出当中的规律。他揉了揉自己干涩发酸的双眼，不死心地又在一排资料堆中翻翻找找。

“神女……波西普亚。”李浙南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对着另一份资料嘟囔着，“蒙古人入侵前……部落……得到神女庇佑者刀枪不入……神女不死不灭……样貌百年不变。部落一男子作为守礼贺司始乱终弃……玷污神女，降下天劫。”一阵阵的晕眩阻止他继续将这些东西读出来，他只好做一些其他的事情转移一下注意力。

和这类宗教相关的具体资料原来也算得上是红线了？李浙南兀自想着，抬头一看藤蔓已经爬满了整间房。银灰色的蛇嘶嘶吐着信子，对藤蔓上绽放出的花朵发出警告的声音。

李浙南慌乱地别过头，不料被压在最下面的资料的边角吸引了注意力。那东西被水浸过，周边发黄卷曲，能看出当时水浸湿它的形状。抽出来看，上面的日期竟是苏讽十几年前的毕业设计论文。这篇论文确实是太久没有被人拿起来看过了，中间的几页生了霉菌，盖住了数据曲线和电子显微镜的照片。

“希望苏讽同学能够留在万平文教授的实验室，继续……”李浙南在最后几页意外地发现了十几年前苏讽的导师留给他的字条，后面的字被水泡地皱起来，蜿蜒扭曲着也看不出来大致的形状，他猜下面的内容是有关于保送研究生的事情。

李浙南将纸条放回原位，往后翻了一页。那一页的论文被人撕掉了，前一行还是有关电刺激对脑细胞的影响一类的研究的总结，按理说这里应当是他的实验数据。李浙南翻到首页，记住了苏讽的论文题目，打算借用他的电脑查阅一下资料。

他越是深入了解苏讽，越是觉得这人实在恐怖——或许心理上红线的警告加成在推波助澜。他想苏讽的时候脑子便不太好用，耳朵也常听到幻听，是身体在自主地排斥和苏讽相关的情况。

李浙南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是如何引发的，更让他疑惑的是，昨天和苏讽的那种接触竟然没有生出藤蔓，反倒是让他收获了不可多得的轻松愉快。

“因为爱，所以要杀他……”女声又响起，伴随着另一个男人的冷笑，“杀他并非爱。李浙南，你扪心自问，你是更想活下去，还是更想爱他？和一个足够风流下贱的婊子逢场作戏，你便爱了？”

李浙南不知如何反驳，只好听这两股奇怪的声音相互辩论，直到另一个轻柔的女声：那昨日蛊惑他，让他去吻苏讽的女声响起：“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他能日日保证这里的整洁干净，就说明从未忘记过你。”

“你想说，为什么晚了四天？”李浙南猛然抬头，循着声音来源看去，是一个坐在书桌上打毛衣的女人，灵巧的双手操纵十字针织出一排工整的花纹，“是两年零八个月，你这次的意识只存在了四天。”女人弯着眼睛笑，和他看见的那两张照片上的女人一模一样。

“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脑内一片空白，但接触特定的、我给你留下来的信息点，还是会看到一些东西的。”女人举起手中的毛线团和织好的一小块布料，“像现在这样，就算我把它拆掉，变成最开始毛线团的样子，它们弯曲的模样也在和人诉说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本来面貌，而我很快就会把它们排成原来的样子。你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就决计不会完全地遗忘过往，正如你现在看见我。Hawwah和你说的所有要记着，最起码现在他还不会害你。”

李浙南呆愣地看着女人的突然出现又消失，好像是在看一部电影。他分不清幻觉与记忆，在印有资料的废弃白纸上记下这几天他看见的东西。

连贯起来，倒像是一场报复杀人未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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