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他可是我的生身父亲呐!(2/2)
“可韩将军?”陆湛小心翼翼问道。
“我走了,留你在这里指挥,你行不行?”萧定脸色铁青,几乎是逼视于他。“要么我让你去救他,你行不行?我可一个人都抽不出来给你!”
陆湛语塞,只喃喃道:“可是,我来时已见过两盏灯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背后一阵咯吱吱的牙酸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断裂,伴随着无数难民惊惶哭叫之声。陆湛头皮发麻,猛回头看去。
那南桥上挤了也不知道有多少难民,熙熙攘攘渡了半夜,桥板早就沉降下去,此时突然就是一下从中而折!陆湛放眼望去,心里一凉——西岸少说也还有两千多百姓!他又回头去看萧定。
萧定僵硬了一刻,突然扑向岸边。桥上跌落的难民还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羊角汊这一夜直如咆哮的白龙,翻卷着将其中的猎物凶狠吞噬。萧定拼尽全力拉上了两个落水的难民,更多的人已经被河水冲走。他抬头望着对岸黑压压涌动人头,突然站起身来,拉过身边一匹义军的军马,手里铁笛寒光一闪,就捅在那马的颈项上!这一记下手极狠,一下子豁开大动脉,那马连哀嘶都发不出来,马血冲天喷起,直淋得他半身都是!萧定松开手,一脚蹬在马侧腹上,将那软倒的骏马尸身踹入河中,跟着又牵住身边一匹马,铁笛狠狠扎了下去。陆湛惊道:“阿定!”萧定头都不回,沉着声音道:“跟我一起杀!都推到河里去!把河水拦住!”陆湛道:“那都是咱们下大力气弄回来的军马——”萧定猛回过头来,一个耳光抽得他倒退了两步。“不过是畜牲!先顾人!”
陆湛此时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面颊火辣辣的,就跟着萧定一起动手。他一匹一匹将马缰递送到萧定手心里,萧定看也不看,就是一笛插在颈项上,再一脚踢下河水去。直推下去三四十匹马尸,阻成了一道近人高的马肉堤坝,河水流势稍缓,萧定又抬起手中铁笛,此时微微一怔,原来陆湛交到他手里的,竟是他自己那匹乌骓的缰绳。萧定手一扬,闭了眼睛往下就捅,黑马惊得猛一退,萧定满身满手都是马血,缰绳竟脱了手。
他也不再看那匹坐骑,指着西岸向陆湛道:“回去把火点了!”陆湛骇然道:“什么?”萧定道:“我让你去把火点了!”陆湛道:“可是韩将军他们!”
“这么快就放过两盏灯……”萧定仰起下颔,声音刚硬。“他们本也是扛不住的了!”
他跨出一步,向西岸放声呼喊。“父老!能下河的!趁着水浅全都下河!快!快!快!来不及了!”
刚硬如他,声音在这一刻已经近乎哭腔。
不用他说,任谁都心里明白,同罗人还追在后面,上游水位正在徐徐上升,这一条马肉堤坝阻拦的时间极其有限!一时间西岸哭喊之声震耳欲聋,无数难民百姓就哭着喊着往水里一波一波涌动,夜色中俯瞰下去直如一道黑色的潮水。有些身强力壮的人尚能攀爬上东岸,还有不少老弱妇孺跌倒在水里就再站不起来。萧定脸上全麻木了一样,就是毫无表情地跪在泥水中,拼尽全力把人往岸上拖拽,有些人大概也明白自己上不去了,争着将手中的孩子擎举起来,希望岸上有人能拉扯一把。
萧定蓦然瞪大了眼睛——递到他手里的,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子,有着花瓣一样娇嫩的嘴唇,眼睛里全是惊恐。他猛然低头去看托举着的那双手。
上游水势渐渐又大起来,那双手仅余十指在水面。萧定伸手去抓,手指都已经泡得发白,握脱了力,纤细十指转眼间便没在激流里,只一个轻微漩涡消散,便再无痕迹。
萧定横抱着那女孩子,极缓也极艰难地立起身,放眼向西岸看去。山谷中的风送来了呜呜的长声,像是军中号角,又像是午夜中狼的长嗥。
“陆湛!”他蓦然喝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他妈……”陆湛遥遥骂道:“我没马!好了!我找到一匹空着的骡子!啐!是驴!”萧定声音已近暴怒。“赶紧滚!”
“万一我没活着回来……”
“我管你!”萧定嘶声呼喝,一手指着西面的隘口。“陆湛,你给我去放火!放火!”
陆湛立在西岸,手持松明火把望向背后的壶嘴坳。沉暗夜色中,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听到了那片山谷中的兵刃交击,野兽咆哮,厮杀呐喊——
他又回过头,隔河默默地望着萧定。他与此人同在辰华教并肩多年,本来极其交好,此时却觉得他并不认识这样的萧定。萧定一身都是血淋淋的,连半边面颊上都全染了马血,然而血污下又毫无血色,眼底一滴泪水滚动,似乎下一刻就能扑身下去嚎啕痛哭,但身子偏偏挺得枪一般直。
陆湛知道他这一生也难以忘记这个夜晚。他天生是诙谐滑稽的性子,在辰华教便有着极好的人缘,萧定却常有些冷冷淡淡的姿态。陆湛再是恬淡权欲,长夜间也多曾想过,他二人年纪相仿,手上功夫也在伯仲,萧定不过是占了义子这一重身份的便宜。若当年教主卫昙收养的是自己,这左使甚至未来教主之位恐怕要坐得比萧定更稳当些。
然而这一夜间,他蓦然意识到卫昙择人之准。他再也不必动什么旁的心思,此人手腕心性之可畏可怖,是他再穷毕生之力也追不上的了!
“好啦!”陆湛抖一抖肩膀,喃喃自语。“幸好我也没真想着要替了他!”
他按住腰间的伤口,一手举着火把,翻身上驴。“阿定!你在这边——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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