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孔乙己回放皮影戏（2/2）

孔乙己就看到那一只白白的大手就在那里掐着自己的物件，揉啊捏啊，摆弄得自己的那个东西摇头晃脑，就如同一个吊死的囚犯，一个长长的脖子带着上面那一颗圆圆的头，在风中东摇西荡，着实死得惨啊，濒死的时候口吐白沫，然后就可以断气了。

孔乙己把那场景回顾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是看饱了，本来之前惊吓得要死，那过程虽然都看到眼睛里去，却不过是“囫囵吞枣”，“不求甚解”，如今事后重温，孔乙己是把每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就好像当年私塾先生讲《四书》一般，每个句子拆开来揉碎了细细地讲，那可真是一位好先生，教导得真是仔细，诲人不倦的，自己学业上一直没有精进，全都怪自身不够刻苦。

这老先生头脑里不可遏制地一个劲儿地在回想，就如同脑子里搭了个戏台，在放皮影戏，那皮影色彩鲜艳，放来放去都只是同一部戏，操控把戏的人不觉得烦，底下看戏的是不想看也得看，一个头脑两只眼睛都给喂饱了。

孔乙己越想越是悲惨，便一边想一边痛哭，上半身不住地颤抖，如同千刀万剐的一般，带动得那青布衣衫扑簌簌地直响，如同风吹落花，一阵如雨似地便洒下来，孔乙己哭得鼻涕眼泪直糊了一脸，实在伤痛得很了，就在这时，门推开，顾彩朝又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帮佣，那叫做赵小生的佣工手里端着一盆水，进了门还冲孔乙己笑一笑，便将水盆放在旁边的木椅上，然后转身便出去了。

孔乙己忽然间又见到顾彩朝，只觉得许多话填塞在胸中，想要说，一时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说，毛巾蒙着脸，便呜呜地继续哭。

顾彩朝看着他不住地笑：“孔老先生，你快来洗洗脸，这样一把年纪的人，哭成这副模样，实在难看得很。”

孔乙己这时候也感到自己是邋遢了，一脸浆糊，于是他便挪着身体来到床边，俯下身来洗脸，那水真清啊，黄铜盆也擦得铮亮，这一盆水就如同一面铜镜一般，还是新磨的，孔乙己脸凑在前面，便可以看到自己，看到自己果然哭得仿佛一只花猫一般，心中不由得羞愧起来，顾彩朝这几句话倒是说得没错，自己已经是这样的年纪了，可以作父辈，倘若自己当年能够成婚，到如今孩子也该有几个了，或许竟然还能有孙辈，都是可以作祖父的人了，哪能哭得这样邋遢？实在不成体统啊。

于是孔乙己就洗脸吧，他一面撩水洗去脸上的黏糊，一面偷眼往顾彩朝脸上看，看看这短棺材如今是个什么表情，顾彩朝这个人，自己一直看着他都还好，方才可能是吃醉了酒了，又或者是在哪里撞邪，所以性情大变，忽然间有鬼抓着手了，竟然对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如今想来也该清醒了，他若是明白过来，向自己赔个礼呢，自己也可以“君子不念旧恶”，便宽恕了他，两个人捐弃前嫌，把旧事都揭过，继续好好地相处。

哪知孔乙己此时这么一看，顾彩朝面上哪有半点羞惭？也没有什么“后悔不迭”的模样，竟然是笑嘻嘻的，十分从容，人家做错了事不都是“悔不当初”么？顾彩朝居然一脸的心安理得，好像本该如此一般，把这种事只当做喝茶吃饭，他是干得顺顺当当，习以为常了。

看到顾彩朝居然如此的不在意，孔乙己便愈发懊恼，怎么你做出这种事来，竟然丝毫不感觉内疚的？莫非良知扫地，竟然不知羞耻到这般地步么？俨然便是“恬不知耻”，还对着我嘻嘻地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做过一般，你方才究竟是梦游呢，还是突然间发了癔症？倘若你说是因为生病呢，我虽然也说不上就要体谅，终究心里能好过一点，以后也能心安了，只要提防你发病就好，然而你现在什么也不说，还是这么“夷然坦荡”，让人可该怎样想呢？

孔乙己洗了脸，将毛巾丢在脸盆里，两只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顾彩朝，喉结颤动，却只说得出“你……你……”这两个字，便再没了下文，实在说不出啊，要自己怎样问呢？“顾彩朝，你方才为什么摸我的下面？”这让自己怎么能够开口呢，实在太丢脸了啊！

孔乙己当年作制艺，感觉颇费心血，如今他赫然发现，要问一问顾彩朝为什么猥亵自己，可比写八股还要难得多，枉费了自己满腹文章，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彩朝这时候笑吟吟地说：“老先生不要激动，好好休养，太过激动对身体不好，两条腿便好得慢了。”

一听他提到自己的两条腿，孔乙己一颗心登时又悬了起来，是啊，如今最重要的是自己的两条断腿，倘若因为这件事竟然弄坏了，可该怎么办？在顾彩朝这里从头开始，继续住着么？那可该什么时候才得好？于是他慌忙掀开被子，仔细看自己的两条腿，好在那腿骨似乎没有七扭八歪，从旁边岔出一截来，方才那一番波动，没有扭坏了这里，孔乙己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心总算是放下了。

然而他转头再一看顾彩朝，这家伙两只贼眼放光，笑眯眯地正在看着自己啊，他今后究竟是个怎样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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