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承诺（2/2）
对李念来说，这样的日子近乎恬静。但脑子里，仅存的理智不断提醒着他，事情不该如此。
进了山里，污浊的空气为之一清。阮雨果然看着活泛了不少，睡得没那么久了，会微笑着看他们玩闹，或者坐在小院里，对着温泉池旁早生的花草出神。
但对阮雨来说，事情并没有变得更好。清醒的时间变长了，思考的时间也变长了。虽然缓慢，艰涩，断断续续，但他无法停止这些思绪。
不过是不断削弱他的感觉，这些药物到底有什么意义呢？问题的根源，那些永远停留在过去的结症，无法抹去，无法更改，无法忘却。难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一点点变成无悲无喜的木偶？
他捂着自己的心脏，这里好空啊，什么都进不去。
如果要这样过一辈子，我情愿…
刘汐月私底下跟李念疯闹的时候，总说羡慕他身边有那么多帅哥。等真跟三个“青春偶像”住进一个院子里，她却处处谨慎。除了一直注意照顾阮雨的情绪，她也从来不打听娱乐圈里的话题，从来不拍照，从没跟别人说起过这趟旅行。她甚至从来不用院子里那个温泉汤，不会穿着泳衣或浴袍走出房门。有一次她跟李念吐槽，“咱这回这个人员配置，传出去网友准得以为我是什么顶级富婆，一包包三个，连病人都不放过。”
“抱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李念只想着找个暖和点的地方，这才反应过来女孩儿的尴尬。又安慰她，“没事，这里私密性很好的。”接着想到了什么，开始笑，“就算传出去，大家估计也只会以为我们旧情复燃，藕断丝连，那两人纯属陪衬。”
刘汐月瞟了他一眼，一句话止住了玩笑，“到底谁俩是陪衬你自己清楚。”
苏子沐心大得漏风，上蹿下跳地玩，刚来就把这块儿不小的地盘摸得一清二楚，还趁着人少，偷摸去公共区域转了几圈。有他在当中闹腾，这几人才终于看着像是来放松的了。那天他喝了点儿啤酒，不知怎的兴致大发，拉着好讲话的刘汐月要玩儿“你划我猜”。他自己设置的谜底，最后一个是他的本名。只见他做足了架势，突然往地上一趴，上下扑腾，嘴不停地一张一合。惟妙惟肖，真真是一条被捞起来的活鱼。
旁边的李念笑得发抖，偷偷瞄了几眼旁边的人，阮雨也在笑，脸上带着久违的光彩。
刘汐月自认想象力有限，实在想不出这怎么能是个名字。追着苏子沐问了半天，苏子沐要她发誓绝对不说出去之后，悄咪咪地跟她咬耳朵。李念笑他，“还保密呢，当屋里的人谁不知道似的。”
当天夜里，山上开始下雪。李念睁开眼睛，正对着树林的窗白茫茫一片。昨天闹得有点晚，睡前天上已经开始飘雪。苏子沐说雪天就要吃火锅烤肉，还坚持自己操刀，一早起来，就去管理中心找人张罗食材和用具了。刘汐月听了厨神的光辉事迹之后，大为好奇，跟着去观摩了。这个时间，阮雨应该还没起床……
突然，李念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跳起来冲到隔壁，阮雨正蹲在地上，像是在捡东西。眼前的红色让李念一阵眩晕，不，不，冷静下来，他只是捡碎玻璃的时候伤到了手……把阮雨拉起来，让他坐在床上，李念收拾起碎掉的杯子，拿下楼扔掉，又抱着医药箱回来。阮雨右手上的伤口不深，已经不再流血了，看起来像是……用力握住过一块碎片。他另一只手里握着药片，应该是起床之后准备吃药，却打碎了杯子。处理完阮雨手上的伤口，李念又去倒了一杯水来。之前一直低着头的人终于抬起脸，看着李念，“下雪了，我们去院子里坐一会儿吧。”
精心设计的沟渠围绕着整个小院，池子里的温泉水由此把这篇空间浸润得温暖。抬头看，雪花片片落下，积在树上，积在房顶，却怎么也落不到两人的肩头。他们就这么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池边的石台上，带着硫磺味儿的水雾笼住他们，倒也不会太冷。
阮雨盯着手里的药看了很久，还是把它们放进了嘴里，就着李念举着的杯子喝口水，咽了下去。仿佛完成了一个很困难的动作，他喘了口气，又垂下头看着砖缝里冒出的绿色发呆。
李念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坐在他旁边，仰头看天上的雪花，飘下来化成雨，把周遭的一切打湿。
阮雨终于还是开口，“我不想吃药了。我想要有感觉，好的坏的都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谢谢你们这么照顾我，一直想逗我开心。但是，但是……”他不知道怎么继续组织语言，下意识地握拳，手指抠进裹着纱布的掌心。李念拉住他的右手，掰开他的手指。然后就这么一直轻轻握在手里，双手捧住，如同珍宝。阮雨平复了呼吸，慢慢地继续，“我不想难为你，不想再惹出麻烦。但是，但是，好不容易出现的情绪，下一秒就像鸟一样飞走，留下我，留下一潭死水。我想要有感觉，什么样的都好。去抓那块玻璃的时候，我在想，血流出来，会不会感到痛……继续这样，我撑不下去的……”
李念缓慢而珍重地吻了吻掌心里的手，嘴唇落在自然蜷曲的手指上，二者都是冰凉的。等他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会好的，以后会好的。医生说过，适应药物有一个阶段，医生说过，治疗需要时间……会好的，不会一直这样的。你相信医生……相信我好不好。”
阮雨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李念难以理解的伤感。“你真好，你很好……看到你哭，我的心像针扎一样。但是，但是，连这样的感觉也只有一瞬。你对我这么好，我……我却越来越感觉不到你了。”
慌乱摄住了李念，他扑过去抱着眼前的人，没轻没重地，带得二人都落进池子里。他先是着急忙慌地检查了一下阮雨手上的伤口，还好没有沾湿。然后看着怀里的阮雨，柔软的布料吸饱了水，粘在他身上，沉重、温暖、而可亲。李念松了口气，这样的阮雨，好像就不会飞走，不会消失，不会一去不回。
温热的泉水让他们也暖和起来，没能止住的泪水也不再明显。李念把头放在阮雨的肩上，身体艰难地分开距离，不再紧贴在一起。他不想让阮雨不舒服，但也不想就这么分开。哭腔让他的话语变得粘腻，像个要糖的孩子，“你给过我一个承诺的，我要兑现它。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自私。但求你答应我，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好不好？不要放弃自己，不要放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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