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慈悲，该给天下众生（2/2）

祝渡舟看到一盘菜里有紫色的蘑菇薄片，他认出那是浮梦，他以前四处游历的时候在山上偶然看到过。他指着浮梦问钟野，“这是什么？”

钟野紧张，“山里的野蘑菇。”

祝渡舟说，“看起来很好吃。”

钟野慌忙起身，伸手想端走那盘浮梦，“老师你还是吃别的菜吧，我想起来我忘记给这盘菜放盐了。”

祝渡舟看到钟野的眼睛，原本那么炙热明亮，现在却耗损过度而黯淡无光了。祝渡舟望着那双眼睛，突然看到了一些一闪即逝的画面：蜘蛛丝、佛像、被遗弃的小孩、热情和真挚的眼神、板栗酥、一个吻。这些画面挨得太紧，一个接着一个，让祝渡舟反应不过来，都无法思考了。现在唯一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就是，他不想失去这些事物。

祝渡舟夹了一筷子浮梦吃下去了。

36.

钟野试探着问，“老师，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祝渡舟面无表情地拥抱了钟野。

钟野难以置信，又接着问，“老师，可以对我说‘我爱你’吗？”

祝渡舟毫无感情地说，“我爱你。”

钟野的眼睛亮起来，“老师，你终于愿意把爱给我了。”他抱着祝渡舟，把脸埋在祝渡舟颈窝里，“我不想管什么轮回因果，也不想管什么善恶对错，几天就好，我想独占老师。”钟野轻轻闭上了眼睛，“众生皆苦，可这一刻我觉得非常幸福。”他吻了祝渡舟的嘴唇。

37.

月亮升起，慢慢膨胀又爆裂，于是滚烫的月光四溅，倾泻在柔软的皮肤上。时间已经过了一夜，流淌吧，我的欢喜和哀愁。时间又过了一夜，蒸发吧，我的道德和卑劣。时间再过去一夜，生长吧，我的真实和假象。我只会活这么一次，那就让我为你燃尽自己的光辉，再心满意足而绝望地死去。

两个星期过去了。

钟野亲了亲祝渡舟的手指，“老师，要是你真的愿意把爱给我就好了，但你以前说过人不能太贪心。”

钟野亲了亲祝渡舟的腰，“老师，你说爱是慈悲，该给天下众生，可人连一点自私都不能有吗？”

钟野亲了亲祝渡舟的右腿膝盖，“老师，我得到了许多爱，给出了许多爱，似乎快要透支爱了。但是没关系，现在我很满足，现在让我去死也可以了。”

钟野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剥板栗壳，他等会做板栗酥用的，祝渡舟喜欢吃板栗酥。阳光是琥珀色的，温暖而耀眼。钟野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祝渡舟，感叹，“老师，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有风从远方吹过来了，吹得梨树的树叶“沙沙”作响。祝渡舟看见钟野的身后，一片尘埃在阳光下飞舞，他突然想到蜉蝣这种动物。阳光中的蜉蝣上下翻飞，热烈肆意，其实是快要死了。

祝渡舟其实还保持着自己的意志，浮梦根本就没用，他是假装被操控的。

38.

一天，祝渡舟在半夜醒来，发现钟野不在。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前进着，平稳，和谐，将不堪和丑恶都落在了身后。窗外的满月蓄满了水，于是月光从夜空流淌，流在桌子上的佛像身上。明明这样才是正常的，合规矩的，可祝渡舟只感到了失落和空虚。

黎明的时候，钟野终于回来了，赤着脚，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还沾着杂草，狼狈不堪又惊慌失措。他扑到祝渡舟怀里，“老师，抱一抱我吧。”

祝渡舟拥抱了钟野，他感到钟野在发抖。

钟野又恳求，“老师，亲一亲我吧。”

祝渡舟亲了亲钟野的额头。

钟野依偎着祝渡舟，慢慢平复下来了。他的目光炙热，“只要有老师的爱，我就什么也不怕。”

祝渡舟觉得自己可耻，众生皆苦，慈悲为怀，然而只要一对上钟野的一双眼睛，一切都放任自流了。

39.

有个女孩上门来说要做佛像，她住在山脚的镇子上，以前祝渡舟给她生病的爷爷做过佛像。她告诉钟野，最近76区出现了一条很奇怪的骨鱼，一般的骨鱼咬人是把那个人也同化成骨鱼，但那条骨鱼，咬人是要吃人的肉，把人咬得血肉模糊，已经咬死好几个人了。

女孩提醒钟野，“钟野哥，听说那条骨鱼只在夜里出现，你和祝老师都小心一点。”

钟野回答，“嗯，会的。”

女孩问，“祝老师呢？怎么没看到他？”

钟野回答，“老师他感冒了，在睡觉呢。”

女孩说了句“阿弥陀佛”，又祈祷，“希望祝老师能赶快好起来。”

过了几天，又有几个人上门来说要做佛像，都是因为那条奇怪的骨鱼。

祝渡舟看见钟野做了很多佛像，石制的，木制的，铜制的……一尊又一尊，那些佛像，本是他的，他一直以来都承担着，对众生的慈悲。

40.

几次，钟野半夜从外面回来，身上都带着一股血腥味。祝渡舟隐约间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再细想下去了。因为钟野的目光迷茫，“明明我和老师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可感情却越来越遥远了。不该是这样的吧，这就是我的恶果吗？”他又恳求，“老师，我好饿，无论吃什么都无法缓解，再给我一点爱吧，让我吃下你的爱吧。”

四合院的外面，因为那条奇怪的骨鱼，76区哭声漫天。香烛燃起，到处都是超度亡魂的念经声。

但这和钟野还有祝渡舟没有关系，他们两的目光相接，融成一片，整个世界都在这片目光中下沉，缓缓沉到最深的水底，于是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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