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云塔有108层（2/2）

一般来说，怨鬼这种东西厉害点的和尚或阿含队队员都可以解决，还不用元殊动手。但勾云塔附近的怨鬼很奇怪，凶暴残忍，几个阿含队队员一起上都压制不住，所以宗主才让元殊来处理了。

元殊自从来到90区以后，几乎每天都要杀两三只怨鬼。这些怨鬼的力量都很强大，元殊处理起来不能完全说是轻轻松松，还是要费些力气。他不理解的是，勾云塔是佛门重地，周围理应不会有鬼出现。但是现在鬼出现了，数量不少，还带着满身强烈的瘴气。

06.

元殊仰视着勾云塔，看见金色的圆塔高耸入云，孤孤单单，但又毅然决然冲破云霄，像一名身形优美的殉道者。它纹丝不动地耸立在那里，脚下的人们经受各种悲欢离合，它注视着，沉默着。

勾云塔的整个塔身都是由金子打造的，一共有108层，每一层的墙壁和天花板都画着不同的佛画，每一层都展示着各种珍奇的佛像、佛经或法器。在108层的最中央，还种着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每年五六月份结果，结出来的不是果实，而是宝石。但108层并不对外开放，人们只能从107层的一片透明玻璃板仰视那棵树。

因此，每年五六月的时候，就会有许多人来勾云塔的107层来观赏宝石结出来的一瞬间。但这个观赏机会也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因为勾云塔每天都只接待一百零八位游客。

元殊对勾云塔没兴趣，对辩经大会也没兴趣。佛在云端俯视着人间，对人间的一切苦难都袖手旁观，他不信佛。

07.

孟途看了一眼勾云塔，看见夜空漆黑一片，但勾云塔灯火通明，仍旧金碧辉煌。黑暗张开巨口，吞没了人群、树木、房屋，却无法吞没勾云塔。

孟途收回了视线，走进了90区花眠街上一家叫“宿柳楼”的店。前台一个气质干练精明的女人在聚精会神地看账本，她还没看见进来的人是谁，就熟练地接待，“客人您需要什么等级的房间？”

孟途把一个精致的小袋子放到女人面前，“九姐。”

九姐抬起头，惊喜，“小孟！你怎么来了？”

孟途回答，“九姐，明天是你生日，你不记得了？”

“你看我这记性，一忙起来就全忘了！”九姐忍不住嗔怪，“都说了不要浪费钱了，你每次来我这里还是要买些我不用的玩意儿。”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袋子，拆了了装在里面的小盒子，拿出了一条项链。她戴上那条项链，又对着一块化妆镜摆弄，“哎呀，项链可真好看啊。”

孟途接话，“是因为九姐本来就好看。”

九姐就笑，“现在会这么说我的人也就只有你了，我可不比当年，现在已经人老珠黄了。”她又说，“这两天辩经大会客人很多，等辩经大会结束之后，我带你去90区最好的酒楼吃饭。”

孟途说，“好。”

九姐心情很好，还哼起自己瞎编的歌“我要趁着辩经大会放肆宰几笔，钱啊，我亲爱的钱啊，快来我这里吧。”

08.

孟途到九姐店里以后也没闲着，到处帮忙修东西。有几扇门的门锁感应不灵敏，有几个地方的灯有时打不开，有几台空调的制冷效果不好，九姐舍不得花钱，一直没修理。

有个女人的一条项链缠成一团，怎么解也解不开，她让孟途帮她解。她刚接完客人，身上带着鞭痕，胸上有被烟头烫过的痕迹，伤口还在流血。她也没避讳孟途，裸着身体给自己涂药。她轻声抱怨，“总有些客人不知轻重。”

孟途是妓女的儿子，可以说是在花眠街长大的，在他妈死了以后最照顾他的人就是九姐。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女人，知道她们有多么辛苦。他背对着那个女人，“把积雪膏和薄荷膏混在一起再涂的话，不会留疤，止疼效果也好。”

女人笑了一下，“以前小王见到我们这个样子，总会被吓得全身发抖。但你不会那样，甚至都不会安慰我。”她说，“不安慰是对的，被人安慰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总归要做生意活下去的。”她问，“你是不是没见过小王？”

孟途回答，“是，我没见过。”

女人介绍，“小王是之前店里的保镖，他说要换个工作，去勾云塔看门，既轻松钱又多。我还想请他吃饭庆祝他换了工作，可他去勾云塔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她幽幽地说，“也是，谁又愿意回到这里来呢？”

房间里坏了的灯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看上去是那么虚弱而无助。

09.

方奕归到达90区的时候是在十三号上午，他爸带他旁听明天的辩经大会。

虽然说是特地来旁听辩经大会，但一下飞机，方奕归就被他爸拉着到处跑，“这是冯叔，开佛珠连锁店的”，“这是卢伯伯，掌管着几十家机器人公司”，“这是黄爷爷”，“这是金哥”……一个人接着一个人，人影幢幢，方奕归觉得这些人像飞逝的幻影。

终于到下午的时候，方父带方奕归去酒店休息了。他们的酒店定在了南区，而不是在勾云塔附近，因为方父很喜欢南区那家酒店特供的烤乳鸽。

比起勾云塔附近的酒店来，方奕归也更喜欢南区的这家酒店。因为十四号号凌晨一点左右有流星雨，而这家酒店附近有个很好的观测点。

方奕归很喜欢星星，这次他来90区，行李箱里就装了几件衣服，一个红光手电筒、一台相机和一个三脚架。

10.

离晚上流星出现还有好一段时间，方奕归看到街上热闹非凡，也忍不住离开酒店出门去逛了。很多店都在卖90区的纪念品：勾云塔的模型，菩提宝石树的明信片，写着“90区”的帽子……方奕归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他兴致盎然地打量着这一切，准备买一个勾云塔的模型当纪念品。他刚掏出钱包准备付钱，却看到一个小孩猛地冲过来，接着下一秒，他手里的钱包就不见了。

方奕归去追那个小孩，那个小孩动作很灵敏，又总往人多或者狭窄的地方钻，方奕归打着伞追她追得很不容易。但方奕归一直被他外公逼着锻炼，所以还不算太狼狈，勉强追上了那个小孩。

突然刺耳的喇叭声响起，一辆卡车从马路行驶过，方奕归看见街道对面的小孩已经不见了。他茫然若失地站在那里，发现自己追着小孩不知不觉到了一条破旧贫穷的街道。街上蜷缩着无家可归的披着毯子的人，烟头随处可见，污水一滩又一滩汇聚在地上。烟味、食物腐烂的味道、汗味、排泄物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交融成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脏兮兮的老鼠从垃圾桶边窜过，骨瘦如柴的流浪狗走过，目光浑浊无比，人的目光比流浪狗的目光还要浑浊。

方奕归觉得在自己头顶，肯定有一颗星星发生爆炸了，不然他怎么听到巨大的轰鸣声。那颗星星爆炸，撕裂了空气，衰弱和多病的碎片横飞四溅。他一直都过着一帆风顺的生活，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受苦的人，但那些人只存在于别人话语的片段里、文字里、图画里。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这样艰难贫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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