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谈（2/2）

“还是小舅留下守城的好，”李九归看了眼秦逐北，道，“小舅在此御敌二十年，征用调度得心应手，也更能服众。”

段小川开口还欲再说，却听李九归又道，“而且我不觉得会有甚危险，如今天下各州都以为太子死了，匈奴还能再杀我一次？没有太子这个身份，我就是一普通人，也就你们着急我，”李九归看向段小川，眼尾微勾，一锤定音道，“阊阖关可以不能没有我，却不能没有大将军。”

几人商定各自散去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卷地朔风沙似雪，一派大漠苍凉雄浑景象，陇上几粒星子高低起伏，又平添了几分清丽温柔。

熄灯时刻，李九归敲响了段小川的房门。

李九归穿着白色单衣，抱着枕头，一双凤眸堆满了笑意，“小舅，我今晚和你睡吧。”

段小川虽是将军，但卧室并不大，家具简单没有一样累赘摆设，床也是普通的柳木六柱架子床，约有五尺来宽，睡他一人刚好，多了一个李九归，甥舅两人真真是挤做一处了。

李九归翻来倒去半天才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侧着身子，一只手臂搭在段小川的胸上，一条腿曲着搭在段小川的大腿，整个人张牙舞爪霸占了段小川半边身体。

段小川双臂曲着枕在脑后，无奈道，“你说你自己有床不睡，偏要跑我这里打挤，小心我半夜翻身把你踢下床去。”

“那我可得扒紧点。”李九归嘿嘿一笑，撑起上半身拉过段小川的一条手臂放在自己颈下，侧脸在段小川大臂上蹭了蹭，只觉脸下肌肉硬如垒石却又富有弹力。

和林隐光的言念君子，温润而泽，隐而不显不同，段小川身上没有一丝柔软的线条，强壮又结实，他的五官硬挺犹如刀劈斧斫，下颌颚骨锋利，喉结突出，他出现的地方似乎就意味着进攻和征服。

李九归羡慕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到小舅这般强悍坚毅。”

“小舅就是一粗人，有什么好羡慕的，”段小川好笑道，“你是天子，又不是冲锋陷阵的将军，拿一身腱子肉来也没用。”

“怎么没用，就算不上战场……”李九归顿了顿，眸光一转，哼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处处都是战场。”

段小川想了想，点头道，“也对，先帝当年也是勇冠三军，于敌军森严万戟中来去如风，势如破竹无人敢当，即使后来天下平定，海清河晏，昔日武艺也未曾落下。”

“小舅觉得父皇是个好皇帝吗？”李九归低声道。

“你呢，你觉得你父皇是个好皇帝吗？”段小川不答反问。

“我不知道，”李九归眉心微蹙，“我一直和他不太亲近。”

“你们平日怎么相处的？”

“多是他坐在龙案后，我立在龙案前，他问我答，查阅我功课，有时也会在沙盘上考教我兵法谋略。”

“那你幼时和谁一起玩？”

“大多是我一个人玩，有时也会和端丽、老二他们一起，”李九归回忆道，“不过经常下了课，端丽、老二就被符后叫去凤仪殿了，”李九归紧了紧放在段小川侧腰的手臂，“他们还经常被符宿接出宫，都不带我。”

“先帝呢？从未陪过你？”

“他只会挑剔我功课做的不好，呆在他身边别扭。”

段小川眼前似乎浮现了一个三尺幼童，躲在柱角偷偷往外观望的场景，一双黑碌碌的眸子里充满了对外界的试探和好奇，也有羡慕和失落。

段小川侧身望向李九归，叹气道，“先帝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却是一个好皇帝。”

“小舅觉得父皇是个好皇帝？可是他杀了好多人……”李九归轻声道，“好多都是当年和他一起举兵打天下的人……”

段小川搂住李九归的手臂僵了僵，两人四目相对，和李蜚那双宛如蛟龙般睥睨天下不怒自威的凤眸不同，李九归的眸子含着对逝者的悲悯和伤怀。

“人各有命，不能强求，睡罢。”段小川拍了拍李九归的后背，手指对着床侧的烛火轻轻一弹，一股劲风划过，烛火闪了一下，噗的一下，房内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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