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1章 22跛脚牧师(三)(1/2)
第801章 22.跛脚牧师(三)
怀言者。
怀真言者。
隐士平静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不为所动。他站得笔直,一件神职人员才会穿的灰色教会长袍披在他身上,胸前挂有念珠与圣人像,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朴素得令人吃惊。
透过飞艇的舷窗,他细致地观察着眼前这个他们即将降落的世界——高耸的巨大烟囱、如尖针林一般此起彼伏直冲天空的高塔,以及坐落四周,杂乱而无序的棚户区。
此刻在他看来,这里与其他的千百万个巢都世界并无多大区别,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区别。就算分别找来两位画家,将其中一位派到这里,另一位则遣往他处,隐士也相信,二人最终呈现的画作看上去会是同一个世界。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想,然后扪心自问。
没有答案。
飞艇降落了。
一个机仆朝他递来一根手杖,隐士伸手抓住,然后走下打开的舱门——他此前还站得笔直,现在走起路来却一下就漏了馅。那种长时间残疾而造成的行走步态是何等明显?就算他想要掩饰,也无从下手。
但他依然走着,且走得飞快,强硬而漠然,如一块受损的巨岩。
他拒绝了本地官员为他领路的好意,只是要来一块数据板,然后便孤身一人从这处停机坪乘坐升降梯直达巢都的深处。
在此过程中,空气从多次循环净化后的无味变作了一种混合而起的腐败酸臭,与毒气并无多大差别,长时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定会导致疾病与短寿.
升降梯在一声凄惨的嘎吱声后停了下来,钢铁之门缓缓滑开,隐士抓起手杖大步走出,却仅仅只踏出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与他所想的、所熟悉的那种混乱景象不同,这片已经接近巢都底层的地界难得地拥有某种秩序。
身穿破旧衣衫,头戴防毒面具的孩子们在街角不远处玩着一种类似于接球的游戏,欢快的喊声从呼吸器后模糊而嘶哑地传来;道路两旁不见病得快要死的人或流浪汉,来往的行人或许瘦弱,但绝没有病弱的疲态.
“牧师,牧师!”一个声音从他右侧传来。“神皇在上,您怎么就这样下来了?!”
说话之人焦急的表情被掩盖在了防毒面具之后,但他声音中的真挚是骗不了人的。隐士朝他颔首,刚想开口解释,便被后者递来的一只呼吸器提前止住了声音。
他没有犹豫多久——以阿斯塔特的标准而言——便伸手将它拿过。
然而,那刚刚行了此无私之举的年轻人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小小地惊呼一声。
“哎呀,您根本戴不上嘛!”
“没事。”隐士说。“我——”
“——快跟我来,老先生!天呐,你可真高。”
年轻人一边转身,一边满怀敬畏地感叹了一句,步履飞快地走了。隐士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跟上了他。
几分钟后,他们停在了一间位于错落层迭的金属板里的小小商店面前。其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戴着一副镶嵌了打磨过后玻璃片的防毒面具。
在年轻人一番飞快的讲述过后,她点点头,弯腰从其柜台之下拿出了一只木箱,然后将其打开,挑选了一副最大的拿了出来。
“多少钱?”隐士问。
“不要钱,牧师先生。”年轻人略有些茫然地看他一眼。“这些都是免费的。”
“所有都是免费的?”
“是啊!”年轻人面具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在笑。“这都是教会的!”
教会
隐士没有再说什么,他将年轻人的呼吸器递还回去,又拿起那副大得犹如头盔的防毒面具,缓缓地戴了上去。一股草药的清香随后传来,彻底隔绝了那股酸臭之气的影响,他甚至还从中分析出了一些提神醒脑的成分。
见他带上,年轻人总算松了口气。他低头行礼,然后又飞快地跑开了,像是根本不知行走为何物,只留下和那老板比起来像是山一样的高的隐士。
他看向年轻人离去的方向,记住那个背影,随后转过头来,双手在胸前比出了一个天鹰礼。
女人郑重地回礼。
“我不可白拿他人之物。”隐士对她说道。“请务必让我帮你做点什么。”
女人吃惊又困惑摇摇头,手摆的飞快,但隐士已经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只香囊。
它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并无什么损坏的痕迹。隐士将它放在柜台上,然后双手合十,念了一遍经文。
女人起初仍然保持着拒绝的姿态,却被他那坚定平和的声音所吸引,不自觉地跟着一起念了起来。
她的声音非常嘶哑,已超越了呼吸器的遮盖影响,想来大概是曾受过伤.
隐士念完经文,抬手将香囊一推,使它移动到了女人唾手可得的地方。
“愿神皇治愈你。”他极为认真地说,然后抓起手杖,转身便走。
女人在他身后发出几声叫喊,却无济于事,隐士早已走远。靠着那块数据板的指引,他开始在棚户与金属板之间穿行——帝国有许多个巢都,高层的景象或许各不相同,底层却是同样的廉价模样。
合成材料、金属板、破木头乃至塑料板.任何能勉强搭建出一处容身之所的地方,都是穷苦大众的首要选择。
也正因如此,隐士对此地其实有种陌生的熟悉,他很快就洞悉了隐含在杂乱中的规律,于是他收起了数据板,转而四处探寻,几乎可称漫步其中。
许多人在遇见他时都会停下来行礼,或打个招呼,其中以年轻人居多,其次是孩子们。隐士还注意到,孩子们的胸前都别着一枚小小的圆形徽记,像是某种身份的证明。
他有所明悟,但这暂时还证明不了什么——准确来说,这一切都证明不了什么。
洛珈·奥瑞利安从前做过类似的事。
隐士继续行走,仍然平静。
他明明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却在它即将真的到来时像是事不关己一样超脱。
并非伪装,也绝非自欺欺人,归根结底,他已活过了一万年。
他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他明白阿斯塔特的身份仅仅只是个表象,在那之下,他的心智其实已被这场漫长的折磨所改变
能够历经时间磨难而仍然保存自我与真我的人是稀世少有的,他们是天选的强者,也是最幸运或最不幸之人。
但他呢?不过只是一介俗物。
他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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