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討个公道(2/2)
他语速很快地讲述起来。原来赵福和其他几个人一早去了同乡会馆,那里通常能介绍一些洋人公司的零工。
登记的时候,管事的看了一眼赵福上次做工结算的条子,隨口报了个比上次更低的日薪。赵福实在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这工钱怎么又少了?会馆抽了成,到我们手里就没几个子了……”
就这么一句话。
那管事的,一个穿著长衫、戴著瓜皮帽、嘴唇上留著两撇鼠须的中年人,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破口大骂赵福不懂规矩、忘恩负义,说会馆为他们爭取工作劳心劳力,抽点辛苦钱是天经地义。
赵福还想辩解两句,那管事竟抄起手边一个厚重的木製帐本,猛地就砸在了赵福头上!赵福当场就头破血流,晕倒在地。会馆里的人不但不管,还像扔垃圾一样,让打手把昏迷的赵福直接拖出来丟在了街上,连看大夫的钱都不提一句。
“他们还说……还说福叔是自找的,坏了会馆的规矩,没打死算便宜他了!”阿旺说完,拳头捏得嘎吱响,眼睛都红了。
萧易静静地听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像是结了冰的湖面。他走到床边,检查了一下赵福的伤口,还好没伤到要害,但失血不少,需要立刻处理。他示意赵芸去拿乾净的布和水,自己则从怀里(实则是狩猎空间)取出些之前准备好的草药粉。
屋外不知何时已经聚拢了不少人。黑虎堂覆灭带来的短暂轻鬆,被赵福的鲜血彻底衝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鬱、更加熟悉的压抑,以及压抑之下蠢蠢欲动的愤怒。他们默默地看著萧易熟练地给赵福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看著他沉默而稳重的侧影。
如果说黑虎堂是明晃晃架在脖子上的刀,是会要命、会让人家破人亡的豺狼;那么会馆,就是附在骨头上慢慢吸血的水蛭。他们打著同乡互助的旗號,垄断了华工与外界工作的渠道。
最初抽两成,大家感念他们提供门路;后来变成三成、四成……如今,像赵福这样的壮劳力,辛苦一天,真正能落到手里的,常常不足洋人公司开出工钱的一半。
不是没想过反抗,不是不知道被盘剥。可在这里,举目无亲,言语不通,洋人的法律不保护你,洋人的警察不管你的死活。
除了会馆,他们这些最底层、衣衫襤褸的“猪仔”,还能从哪里找到一份餬口的工作?会馆的人精明得很,他们不会像黑虎堂那样动輒杀人放火,他们用“规矩”、用“介绍费”、用“你不干有的是人干”的现实,一点点榨乾这些漂洋过海只求一线生机的人的最后一点血汗。
他们甚至“代表”华工去和洋人公司谈判,可谈回来的,往往是更低的单价和更苛刻的条件,而他们自己抽走的比例,却从不见少。
长久的忍耐,近乎麻木的承受,因为黑虎堂的突然崩塌,露出了一丝裂痕。萧易的出现,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积满乾草的心田。
他们看著他,眼神复杂,有期待,有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看到唯一可能的倚仗时,眼中燃起的不再甘於熄灭的火焰。
萧易包扎完毕,用清水洗净手上的血跡。他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门口那一张张被苦难刻满皱纹、此刻却紧盯著他的脸庞。
那些眼睛里,有赵福鲜血点燃的怒火,有长期积压的屈辱,也有对他这个刚刚以雷霆手段剷除黑虎堂之人的、小心翼翼的希冀。
屋里很静,只有赵福粗重的呼吸声和赵芸低低的啜泣。
萧易走到门边,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跟我走。”
他顿了顿,目光落向会馆所在的方向。
“去为福叔,討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