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赔礼(2/2)
桌上铺开从账房里刮来的泾县生宣,桌屉里拿出端州紫云砚滴上水,把一并搜罗来的松烟墨研开,再寻出送晨给他赎回来的湘妃小狼毫,润开笔尖,纸落云烟。
送晨测算丈量完,想喊他找个利器把大料劈开,见他聚JiNg会神也不忍打扰,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入神的模样,趁他顺掭膏笔的时候无意间看过来,才发言:“丹青师傅,劳烦帮我开个料。”
清猗闻言,一把绰起靠在墙边的剑,顺着他描的线,稳稳的把这块楠木大料豆腐一般划开,切面光洁如磨镜。
真真好一把利剑,可惜剑格剑柄不见一点纹饰,无从考究来历。清猗也从来不曾说这剑可有雅号,送晨揣摩他大约不兴这个,也一直不曾问过。
且细观这块料。
纹若槟榔戗金,气若檀麝幽香,清猗拿手轻叩,其声若玎珰碰玉,心下陶然,忍不住夸赞一句,“你真会挑。”
短短四字,言辞溢美,送晨哪里禁得住清猗这样诚挚的夸他,顾着分寸不露声sE,含糊地笑一笑,却是压不住的心花怒放。
曾着卖糖公子哄,往后还信口甜人。
送晨看这段木料向里伸出一团h纹,心里盘算一番,有了构想。手头一阵剡刳刻镂,指尖翩跹起伏,伶巧熟稔,不多久,先是从这层层木屑里挑出来一颗小圆脑袋;少顷,一个贼目JiNg明的时迁从料子里剥出来,手上还托着一只团头团脑的肥圆小hJ,惟妙惟肖,万般灵动。
且说这木工手艺,送晨也不曾专程跟人学过,都是自己闲来无事m0索的。从前在罗府,迎夕的异禀把家里的桌子凳子m0废了扔在杂间里,他就把这些残枝碎料拿来削削砍砍,做些玩意儿自己解闷。送晨最喜欢亲自雕琢m0索,瞧着自己一手构造的物件,仿佛有了主心骨,有种不用事事听凭旁人调度的感觉,这能叫他安心。
清猗早就无心画画了,也在檐下倚着另一边门框坐着,面对面津津有味的看着他做。
见成了一个,轻轻接过去把玩细赏。
看水浒的时候总觉得时迁有种难言的猥琐,甚至恨不得有他的章节回目都跳了,这会子却Ai不释手。
送晨手上不停,却突发奇想,挑唆他玩笑,“要我说啊,你倒不如主动些,借你哥哥的手段人脉把画卖了,手上有了钱能做主,横竖你有画技同他的经商之才掣肘,也用不着事事听人调度了。往后,我跟你合伙,你画画我Ga0木匠,咱俩做个小营生,投些钱买些好料,专给那有钱人定制,可赚了。”
“好。”
“你哥哥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抠一份子给他,委托他帮咱们好生经营宣扬,到时候辛苦个把月攒下钱出去逍遥个一年半载,回来接着做,”送晨说的兴头极高,仿佛自己都以为能成真,“再往后,不敢说富甲一方罢,好歹行动任意了,你我自云游四海,上天入地,任谁能辖制?”
清猗看着他,也不知戳中了什么,眸星奕奕,“我那些放你那儿的T己就做本金,你回头都拿出来。”
清猗却不是玩笑的,他真的把这些话听进去了,莫说是辛苦个把月,但凡他二人能出去云游四海,行动任X,他一百个愿意。
送晨回过神,知道扯远了,收了畅想,笑着试探,“你当真要入GU啊?”
“还能是玩话?”清猗一脸难以置信。
“我同你说笑呐。”
此言一出,送晨立马后悔,眼见得清猗眸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
他偏过脸,不再看着他,面朝清猗潭沉默。
良久,忽然语调沉闷,小声说道:“你不能总这样,我会当真的。”
看着他这般落寞光景,就仿佛有人在送晨心口划了一道。
清猗心里g净,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话,自己是玩笑惯了的人,平日里大伙说说笑笑不上心,可人家清猗帮他打抱不平还带着他试炼,对这样赤诚的人,不念着投桃报李,反倒贫嘴滑舌奚落人家,属实有些辜恩负义。
何况,万一人家嫌他轻浮不着调,往后不乐意搭理他,也不要他上后面来了。再说了,人家若想凑些人气解闷,名葬上下百十号人,又不差他一个。
总而言之,送晨顶怕的还是清猗不待见他。
伴随着歉疚与恐慌交替有如万箭攒心,送晨丢开手上的木料跟刻刀,缓缓躬身,撑着门槛略略挪过去些许,仰头看着清猗的侧脸,字字恳切,“我唐突了,对不住你。”
哪知道这个不是赔得更不是了,清猗怔怔的剐了他一眼,视线又转回清猗潭,眼眶若有若无地泛亮。
不想他竟动这样大气,送晨登时惶惶不已,鬼使神差上前轻手轻脚地拥揽住他,一手护住他的后脑防止碰上门框,一手如同哄娃娃一样一阵拍背抚脊。
“怨我怨我,再不玩笑你了,骂我两句都行,你别吃心啊。”
“还玩笑?”清猗不为所动,嗡声嗡气地反问带着些愠sE。
“不是玩笑!我不哄你,当真的!”送晨慌了神,丢了严谨,口不择言拼命找补,一气只顺着他说。
清猗依旧不为所动,“我不信!”
送晨为表诚意,口吻难得笃定,“原是我实在怕眼高手低,这些事确实有些难。不过,来日方长总有机会,我试试?”
这个钥匙可算对了眼儿了。
话音未落,送晨忽然便被牢牢环箍在臂弯里。
依偎着怀腹,甚至能感觉到清猗的满腔滚烫,似有似无的颤抖。
“好。”
Si活宛转回来了,送晨不由得心下笑笑,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b孩子难哄。
送晨知道清猗待他好,虽然不明白自己哪里入了他的眼,只当是自己有造化,想着往后言语小心些,可万不能把这造化作没了。
不留神,天已见白。
林间忽然一阵鸟鸣把送晨的心神拉过来,意识到自己还猴在他身上,虽然舒服,却实在不雅,遂柔声和气地央告他,“好东家,且把我先放开,我好做活计去。”
闻言,箍着他的双手却揽得更紧了,耳边传来一句,“你是不是慌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送晨懵了,答非所问,“你,气消了罢?”
清猗埋在他的颈窝,忽然嗤得一声轻笑,那生息如同火舌,萦绕在送晨脖颈一路蔓延到心口,撩起了旺燃一片火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