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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赫伯特的诊所里来了一对夫妻，先生披着一件黑斗篷，从诊所后门悄无声息进了屋。赫伯特将门关上，挂上了写有“休息”单词的木牌。

“凯伦先生，有什么事？”赫伯特颔首问。

这位先生摘掉兜帽，露出红色的眼睛，尖耳朵藏在棕色的发丝里。他扶着妻子坐下，转而对赫伯特说：“先生，我想向您打听北部血族的所在地。”

赫伯特皱眉，疑惑他的提问：“我不明白。”

凯伦先生叹息说：“教会对我们的捕杀已经接近疯魔的地步，您还记得年幼的尤里卡吗？他已经死了，他的祖父母也被扣上‘圈养吸血鬼’、‘被恶魔蛊惑’的罪名，教会将他们带到忏悔地——那个被名字装饰的教会牢狱里，接受所谓的‘净化灵魂’仪式。”

他用力揽住了怀有身孕的妻子，手指轻轻颤抖：“西洛城已经不能容许我们居住下去，我不希望我的妻儿也因为我丢掉性命，我需要北部血族的庇佑。我听说奥萝拉大公并不会排斥混血的血族，我走投无路，只能尝试一把。先生，我知道您有这样的途径，能不能帮帮我们？”

凯伦夫人握住丈夫的手，将恳求的目光投向了赫伯特医生。

赫伯特垂下头，沉默许久，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个地址给凯伦先生记下：“去找这位阁下，假如他同意你们进入北部血族的领地，那么你们就可以安心了。假如他不同意，你们只能尽可能远离曼斯南部，而且远离教会。”他将那纸张丢进燃气灯里烧毁。

“万分感谢，先生。”

凯伦夫人担忧地看着丈夫：“亲爱的……”

凯伦先生亲吻妻子的额头，宽慰她：“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孩子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凯伦夫妇向赫伯特辞别，医生在座位上坐了片刻，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要离开了。诊所的门忽然被敲响，埃文斯伯爵的管家在门外焦急地呼唤：“先生！赫伯特先生！您在吗？”

赫伯特来开门，管家恨不得立刻将医生打包上马车，二话不说将管家送到山庄去。

金鸟山庄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阴霾，仆人们的眼神总是悄悄往楼上瞟，又立刻收回来，继续做自己的事。

伯爵的卧室里燃着香薰，淡淡的草木类香气静静包裹着陷入在床被里的先生。罗曼眉头紧皱，身心都饱受痛苦和煎熬，赫伯特问管家：“先生这是怎么了？”

管家面色微妙，将门关好，附在医生耳边小声将事情说了一遍。赫伯特听完这荒谬的事，仿佛被迎面打了一拳，错愕地盯着管家半晌，这才想起来去查看罗曼的伤势。他将窗帘拉开，让光线透进来，然后将罗曼身上的床单掀开，伯爵先生的狼狈模样让医生不由得皱起眉。

“塞西尔少爷呢？”赫伯特问。

管家叹息说：“少爷走了。”

“走了？”赫伯特皱眉皱得更狠了。

“我们没拦住，少爷跑出去了。”

“他疯了！”赫伯特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管家从来没见过医生这么失态，甚至将在昏睡的罗曼也一并吵醒，“教会恨不得掘地三尺，将所有和血族有关的人都丢去火焰里净化掉！他这时候跑出去是想快些去见教会的天父么！”

他还没训斥完，手上已经一沉。罗曼还有些失焦的眼神带着急切和还未褪去的痛楚，他的声音细微得就像是抽丝：“赫伯特医生……拜托您、拜托您去把塞西找回来……”

“我不想在教会广场看到他……求求你……”

赫伯特望着罗曼眼角不断滴落的泪珠，微微晃了晃神，伸手将泪抹去。他愣了愣，不自在地收回手：“我答应您，但我必须要将您的伤口先处理好。”

塞西尔悄无声息行走在黑夜里，他不必提灯，也不觉得疲惫，血族血脉的觉醒让他获得了超越人类的视觉、速度以及体能。他一路往南去，白天里听到许多关于曼斯南部的血族和教会的交锋，他想要寻找自己的亲族，打算去南部碰碰运气。

弦月在天空高高挂着，塞西尔忍不住想到罗曼，想到他离开时罗曼浑身狼藉的模样，浅色的被单上斑斑点点的血红。塞西尔抿紧嘴唇，不知道安德洛管家有没有及时找来医生，报复的快感和阴暗背德的情欲消退之后，担忧渐渐涌上心头，针一样一下一下扎着心。

金发的血族用力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已经将心头情绪强行压下。

塞西尔在僻静小路上奔跑起来，他知道要躲避教会和猎人组织，这些虚伪狡猾的人类，为了达成目的总是不择手段。

夜晚的露水气息慢慢浓郁起来，树木间偶尔露出一双鸮类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起光芒。塞西尔忽然顿住脚步，深深嗅了嗅水汽里的异样，一点血腥味被捕捉到。塞西尔皱起眉，他不是对血液饥渴难耐的纯血血族，甚至对吃人血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因为要维持生命，不得不喝。

他顺着血腥味而去，离得越近血腥味越浓烈，塞西尔忍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这样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要往坏处想。果然，他想的没有错，血腥味最浓烈的地方，一个死去的人正倒在高长的草丛里，脖子几乎被撕烂，血流得满地都是。

塞西尔捂住鼻子，他发现并不是所有血液都能让他激起要喝血的欲望，他只能回想起罗曼每次给他送来的血，那血混在红酒里，尽管如此也掩盖不住香甜美味。那是谁的血，塞西尔舔了舔没有变化的獠牙，忽然有些回味。他看着横死的可怜人，摇摇头，心里并没有太多感触，正要站起身时后颈一凉，让他浑身僵硬一瞬。

“恶魔，这是你的罪孽？”身后的人声音冷如冰霜，动听的嗓子也掩盖不住话音里的寒意。

银色的镰刀在月下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塞西尔的后颈被银质刀锋压制，皮肤都燃起火焰灼烧般的疼痛。他不动声色看了眼左手，他的左臂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是罗曼的银匕首留下的伤疤，至今他的左手仍然时不时会产生刺痛。

他比谁都明白银质武器对血族的伤害是多么严重。

14.

死寂的黑夜里窸窸窣窣响起脚步声，黑色的斗篷破开草木围拢过来，银质武器折射着月光，塞西尔逼不得已闭上眼。后颈的镰刀离开一瞬，立刻将他的脖子卡在镰刀的内刃和刀柄之间。

“奥菲莉亚小姐，请让我来询问，”白色长袍像是一抹幽灵，慢慢踱步到塞西尔面前，神父装扮的中年男人手握银色十字架，虔诚地放在胸前，“吸血鬼，这位可怜的先生是死在你手里的吗？”

身后的女人发出一声嘲笑：“嘿，老家伙，何必问这些废话，假如他说不是，你难道还会大发慈悲放他走吗？”

“奥菲莉亚，请你淑女一些。”一个黑斗篷这么说。

“闭嘴吧查尔斯，你这个披着花蝴蝶皮的狼！”女人毫不客气地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