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2/2）

韩江雪当然没法保证，但他还是开口，为万径开脱辩解：“他很聪明，会理解的。”

然而张景生没有说话，半晌，他拿出韩江雪来时被收走的手机，放到了二人中间的茶几上。

“不如你先试试给你儿子打个电话，看他接不接？”他提议道。

结果都知道了，这通电话并没有打通。

“这么说吧，我们也不愿意把场面搞得太难看，”张景生看着挂断电话的韩江雪，开诚布公道，“如果你能劝动他当然最好，劝不动的话，那就只能按我们的规矩来做了。”

这一刻韩江雪忽然很想发笑。

有多少人都在为了龙头位争得头破血流，就好似做了话事人，就能金钱名利双丰收，自此之后心想事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实韩江雪倒也不完全否认，有权有钱能解决人生大部分的忧愁苦恼，所以才会有尝过甜头后再也放不下的人。

可又有多少个人真的知道，坐上这个位置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毕竟这世上多的是比贫穷更复杂且让人身不由己的事情了。

对于韩江雪来说，做话事人本来就不是他的雄心壮志，从最开始起，他就只是想要杀陈孝平而已。不可否认，他后来通过弑父这个行为获得了一种身份和权利上的解放，让他获得了莫名的快感和满足感，但那也只是非常短的瞬间才有的感觉。

之后或许是性格使然，当了话事人之后，他莫名就有了一种责任感，做不到在满足自己的欲望后就把那么大的社团弃之不顾。

纵然在普通人看来，混黑社会的是犯罪分子，是人渣，是社会败类，可好与坏并存于世间，好人和坏人很多时候也不泾渭分明。韩江雪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是比较心软，总是会把好的东西记得更牢固一些，所以从某个时刻起，他忽然有了一个宏大得略显天真的目标，想要在这时代的滚滚洪流中尽可能护住这些对普通人来说不值一提的美好事物。

但他不会一辈子都做话事人，那样太累了。他想的是，等洗白的事情彻底安定下来，就可以退了，将社团交给万径或者交给阿鬼。可他万万没想到，万径不知发什么疯，竟然挑这个时候搞这一出。

这家伙一向聪明，即使韩江雪从没有明说过自己的立场，但光是从他决定洗白，再到在大陆投资这一系列举动，万径几乎不可能猜不到他的立场。

“……就不能是其他人吗？”韩江雪仍在做最后的尝试。

“年轻人太容易冲动。老李年纪大了，有女儿孙女，又做白粉生意，也不合适。其他人不必提。当年你杀陈孝平，我们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不外乎就是认为你很适合当新记话事人，不然不可能让你这么乱来。你是我们最稳妥，也最好的选择，”张景生缓缓说道，“其实无论是谁，我们想要的都不过是统一战线，国家那么大，搞起建设来少不了要五湖四海的同志帮帮忙……实际上就算你儿子没有选另外一边，我们还是更希望你来当这个话事人。”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新烟，拿在手里慢条斯理地拆开了包装纸。韩江雪瞥了眼，只见淡金色的纸盒上印着一副山水国画。

“来根吧，是好烟。”张景生一边说，一边将拆开的烟盒递了过来。

韩江雪没有拒绝。他没办法拒绝。

打火机的火苗点燃了嘴里的香烟，腾起的雾气中，张景生开口：“既然这样，这边的事情二哥可以不用操心了，我们保证任家谦的安全。”

这番话包含了太多意味，明面上是让韩江雪优先将香港的事情处理了，同时，似乎也暗含令人揣测的威胁意味。

“我有一个条件。只有一个。”韩江雪沉默片刻，说道。

其实以他现在的处境和身份，提条件并不理智，可他没得选，必须要赌这一把。

“我先听听。”首先，张景生没有拒绝。

“不管最后怎么样，请你们给他一个机会。”韩江雪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足够诚恳。

气氛沉默许久，终于，张景生笑了，他说：“机会我们肯定是给的，哪有人不犯错的嘛。不过这还要看二哥你能不能教好孩子了。”

韩江雪垂下眼睛，他知道对方并没有完全答应。

“最后确定一件事，”他调整好心情，问，“杨晟，你们怎么看？”

“他是我们这边的。”

“我明白了。”

航班平稳降落，舱门打开，扑面而来的热风不比闷热的金三角凉快多少。

“喂，Mary。是我。”

韩江雪落地香港的第一件事，就是拨打了Mary的电话。

那边倒没有耽搁太久，响了几声后便接通了，然而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机场到达大厅的入口处分别涌进几队人马。他们目标明确地朝韩江雪这边走来，几乎将四面的方向都堵死，而其中一队人马里有一个身影格外眼熟，正是曾礼义。

“无事，之后再打给你。”韩江雪果断挂断电话，当着所有人的面，不紧不慢地关机，拆下手机电池，将里面的sim卡拔出来掰成了两半。

“韩江雪，现在警方怀疑你从事黑社会活动，极大危害了社会秩序，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一位警员停在他面前，边说边亮出了警员证，接着从腰后掏出手铐。

韩江雪眯起眼睛盯着这人的脸几秒，忽然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抗，熟练地让对方拷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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