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春哥儿不哭(1/2)
第67章 春哥儿不哭
泸州城踞长江沱江交汇处,依山傍水,钟灵毓秀,乃出川入蜀之门户,自古便商贸繁华、文教兴盛。
江岸条石城墙蜿蜒如带,高达五丈。凝光门城楼巍峨耸立,气派非凡。
城门外,馆驿嘴码头樯桅如林,棒棒们昼夜装卸盐酒山货,江风裹着号子与喧嚣,为古城注入无穷活力。
城内人烟比太平镇稠密百倍不止,宽阔的青石街上商铺鳞次栉比,客商行人摩肩接踵。
城南笔架山上,鹤山书院依山而建,飞檐隐于苍松间,独得清幽。
在笔架山脚下,有一排简陋的屋舍,是书院给来参加州试院试的肄业学子准备的,名唤‘待月草堂’。
四月初一州试前,草堂中曾聚集了两百多童生,热闹非凡。但这会儿放榜数日,院试又遥遥无期,学子们大都已返乡。这里又变得冷冷清清,老半天见不着个人影。
却有一阵阵微弱的咳嗽声,从最东头一间屋舍传来。
透过虚掩的屋门,能看到大通铺上躺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身上盖着太平书院的衣袍,正是苏家长孙春哥儿。
苏满此时双目无神,憔悴不堪,哪还有一点平日里的玉树临风?枯藤老树还差不多……
他弦绷得太紧,过年都没休息,身子早就不堪重负了,全靠那股一定要考中的心火支撑着。
结果州试放榜,居然没他的名字。这对苏满打击实在太大了,虽然知道州试很难,但他毕竟是县试第三啊!自认为发挥上佳,就算不能高中,也该低低地取了呀……
巨大的心理落差,瞬间浇灭了春哥儿那团心火,他一下就顶不住了。看榜回来便合衣放躺,当晚就病倒了。本来打算第二天返程,这下也走不了了。
他这人性子清冷嘴巴毒,没什么伙伴。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交友要钱,他囊中羞涩,又是高自尊,所以一直独来独往。
平时倒也无妨,但在异乡生病就麻烦了。他央同窗跟家里捎个信儿,又强撑着上街去抓了副药,求看门的老人家帮着煎了。
这几天他一直在喝药,却总是不见好……
此时春哥儿僵卧在空荡荡的大通铺上,一动不动看着屋顶残破的蜘蛛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只觉自己的生命,也如这蛛网般快走到尽头了……
那州试放榜的红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每个名字都像针似的扎进他心里,让他痛苦不堪……怎么上头就没有我?我七岁开蒙,寒窗十载,每天悬梁刺股,夜里抄书到鸡鸣,手心磨出的茧子比书院石阶上的青苔还厚,怎么就换不来一个榜上的名字?
这还只是州试啊……
他摸了摸身上盖着的书院旧衣裳,原先的黑色领口早就磨秃了,这是娘亲比着原先的样子给换上的。这会儿家里应该已经接到信了吧?爹娘怕是要急白了头,还有爷爷奶奶秋哥儿他们,肯定也担心坏了吧?
幸好金宝还小,不会为我担心。但她可能又忘了我这个没用的哥哥……
但也可能同乡到现在还没送信回去,山高路远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家里人也许还在等着自己高中的喜讯,准备像上次一样摆坝坝宴庆贺呢。
我却让他们吃不上席了……但也不好说,我要是病死了,还是可以吃的。
唉,要是考中了秀才,爹妈该多高兴,爷爷那口闷气也就出来了。
还可以在秋哥儿面前,狠狠地装上几把,把那小子震得五迷三道。
也能让老苏家在程家面前抬次头,说不定朗泉井都能要回来,那样苏记酒坊就不用倒闭了,族人们的生计也保住了。
可如今,全都成了空,都怨我这个罪人啊……
苏满痛心疾首,感觉大明都要因自己而毁灭了。
为了平复痛苦,他从包袱里摸出一小块芝麻酥,那是自己从合江来泸州前,娘给塞上的,他到现在还没舍得吃完。
春哥儿将那黑白分明的芝麻酥送到嘴里,咬下一小块来缓缓咀嚼,却只嚼出了两行热泪。
他终于忍不住泪崩,含着满嘴渣渣哭道:
“娘啊,俺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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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满正哭得伤心,忽然感觉面前一黑。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缓缓转动眼珠子望了过去,只见自己的爹、二叔、小叔,还有夏哥儿、秋哥儿……四条大汉一条小汉挤在门口,目瞪口呆望着自己。
“是我太想家导致的幻觉吧……”苏满闭上了眼睛,果然都看不到了。
“是幻……”可等他重新睁开,却见眼前更黑了……那五条人影非但都在,还从门口进来,满脸关切地立在了大通铺前。
大伯伸出手,怜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温声道:“春哥儿别哭,家里的亲人都来了……”
“累了,毁灭吧……”苏满把眼一闭,恨不得就这样过去。
却不知自己腮边还粘了圈黑芝麻,跟生了圈胡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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