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柏林的雪(2/2)
计程车碾过减速带,车身轻轻顛簸。寧言望著计价器跳动的数字,想起几个月前威亚钢索断裂的瞬间,他看见她的戏服像片被揉皱的纸鳶般下坠。
本能让他几乎是扑著衝过去,手臂环住她腰际的剎那,掌心触到她后腰上未褪的淤青,那是前一天吊威亚时磨出来的。
“只是不想让剧组停工。”寧言望向窗外,雪越下越大,海淀黄庄的天桥上已积起薄雪,“剧组的拍摄计划耽误不起。”
“可你明明可以不冒危险的。”刘艺菲突然坐直身子,围巾滑落到胸前,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粉痕。
“那天在医院,护士说你右手掌被扎成刺蝟伤,你却让人別告诉我。”她的指尖摸黑划过他的右手,“寧导,你对每个演员都这么拼命吗?”
计价器显示金额已超过五十元。寧言避开她的视线,盯著前方计程车顶的空车灯。
半年前在魔都,他在《计程车》首映礼接受採访时说:“电影是用生命打磨的艺术品”,此刻却觉得这句话在这个十六岁女孩面前,显得格外虚偽。
“只是职业病。”寧言又摸出薄荷盒,倒出两颗塞进嘴里,清凉混著微苦在舌尖炸开。
“《风吹麦浪》只是你的第二部戏,別说的你好像拍了几十年一样。”
寧言的表情被说的有些不自然道:“就像你拍戏时,明明被人骂的狗血淋头,还笑著坚持说『再来一条』。”
刘艺菲忽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原来你看过我的片场回放。”
金粉世家已经定档,再过两月就要开播,已经有零星的新闻开始炒作预热,其中有刘艺菲片场因为演技被骂的絮。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润唇膏,在唇上轻轻抹了两下,“李导试戏时说我演小侍女时眼神太倔,不像下人,倒像个偷穿丫鬟服的郡主。”
刘艺菲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肩膀,“寧导,你第一次见我,是不是也这么想?”
计程车在北四环主路遇上车祸堵车,红色尾灯连成一条蜿蜒的光河。
寧言能清晰瞧见她睫毛在颤动,想起江滩那夜,她穿著湿漉漉的白裙从浪里跑出来,那时他的《计程车》刚获得金熊奖,而她只是个被关係户临时塞进来的新人,却敢在沙滩上赤脚追著他问“破碎的月亮是不是象徵理想主义的消亡”。
“你比镜头里更像个演员。”寧言终於侧过脸,看见她贝雷帽下露出的碎发上沾著雪粒,“在网上看你演《金粉世家》的片段,哭戏时睫毛上的泪珠像缀著星子。”
刘艺菲的耳尖立刻红了,低头把电影票根折成小船:“原来寧言哥偷偷看过我的新闻。”
摺痕在她指尖翻飞,纸船的桅杆上还印著“ume影城”的logo,“那你觉得,我以后能成为好演员吗?”
外面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砸在车窗上沙沙作响。
寧言望著她认真的神情,想起前世最新关於她的新闻,为了磨炼演技去做很多尝试,即便有很多喜欢她的人在劝她,她却说好演员能让观眾忘记表演的存在。
“你已经是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嘆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大衣袖口,那是方才她靠在他肩上时,被羊绒围巾勾出的线头,“只是,別把自己困在镜头里。”
计程车终於驶出堵车路段,拐入万柳中路。
刘艺菲忽然指著车窗外:“看!雪积起来了。”
路灯下,她的侧脸被雪光映得发亮,伸出手指在结著雾气的车玻璃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你说柏林的冬天也会下这么美的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