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获麟(1/2)
第79章 获麟
是日,良辰。
渭水之畔,五帝之畤。
太常卿,也是当朝当涂侯魏不害,领着六令丞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会同胡巫在布置祭祀,和祭祀后的大傩之礼。
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刘据望着念念有词,蹦蹦跳跳的巫女,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古往今来,神鬼之说就没有停止的时候,对于此类事情,上至君王,下至庶民,大都是宁可信其有的态度,就连孔子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
孔子不会主动谈论怪异、暴力、叛乱、鬼神等现象,但“敬鬼神而远之”,不外如是也。
而历朝王室对巫蛊一事,则当成一种或许有神秘力量的禁忌,天子与朝廷用之当然无碍,但必须尽量阻绝其他人使用。
毕竟,谁知道行巫蛊术时,诅咒的对象是不是天子本人?
在秦时,朝廷甚至专门设有秘祝官,一旦天地间有灾异出现,秘祝官便作法,向鬼神祈祷灾难不祸及君上,而是转移到百官及百姓身上。
就是这么恶劣。
哪怕是君上的灾祸,也要转嫁到百官和百姓身上,不能降临、祸及君上。
这一秘祝制度,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遇上了大汉孝文帝,这位贤君模板存在的皇帝,在孝文帝十三年,宣告废除这一古老制度,甚而,在此之前,孝文帝还有另一条诏令,大意是民间有人会诅咒皇帝,往往官吏认为这是大逆之罪,假如确实是因为朝廷朝令夕改、承诺百姓的事情没有做到,那么这类情况下的恶意诅咒就由他们去吧。
惠政仁爱到这种地步,三代以下,孝文帝当属第一。
但不是每个皇帝都是孝文帝,孝景帝初即位,就恢复了巫术的禁令,可以诅咒任何人,但不能诅咒皇帝。
九年前的元光五年,陈阿娇为了稳固后位,在女巫楚服的帮助下实行巫蛊,诅咒的主要对象是他的母亲卫子夫,但也有父皇陛下的份。
陈阿娇的下场不必多说,秘祝之术一直存在,听说还成了不少家族的不传之秘。
可以说,胡巫在长安,在朝野是非常活跃的,某种程度上,活跃的过分。
“胡巫视鬼”的本领,在一些时候,可以代替律法置人于死地。
望见鬼气,制造假现场,导致冤案,刘据也算是深有体会。
“上君。”张汤躬身见道。
刘据回过神,笑道:“廷尉卿,你说她们祝法过寡人吗?”
张汤一惊,语间含糊。
随着陛下退居离宫,未央宫里的一些事,逐渐暴露了出来,有传言,陛下前往甘泉宫当夜,有胡巫入掖庭,朝椒房殿方向祝法。
尽管内廷、中朝都予以了否认,但在朝廷里,往往否定的才是真的。
皇后无错无过,突兀的胡巫祝法,其实究竟针对的是也不难猜。
天家,哪有什么父子情谊啊。
张汤磕磕绊绊,到底没有回答,转而道:“上君的意思是?”
“没有什么意思。”
刘据摇摇头,表示随口一问而已,继续道:“长安的乱商怎样了?”
“回上君,大多乱商被抓住,廷尉署问出了不少作奸犯科的事,已经派出人将之抄家、族株,仍有一些乱商在逃,如临邛铁商程郑,在廷尉署讯问中,得知程家世代与西南夷互通有无,或涉通敌叛国之事,但已遣有司将之族株。”张汤肃穆道。
自他掌管廷尉署以来,所有犯人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还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将有罪、受惠之人一网打尽。
此次引动长安物价波动的商人,基本没人能跑掉,之所以是基本,因为真让那程郑跑了!
程郑畏罪而逃,但不是往外跑,而跑去找陛下了,有陛下庇佑,程郑暂时死不了。
作为代价,张汤抄了程家,还夷了程家三族,程郑是活着,但钱没了,人也是孤家寡人。
凡是有心之人,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刘据又望了眼胡巫,颔首说了句,“甚好。”
随后,见母亲的凤舆到来,立刻迎了上去。
张汤站在原地,望了望上君的背影,又瞅了瞅胡巫的蹦跳,似乎明白了什么。
凤舆下。
刘据一拜到地,动容道:“儿臣参见母后!”
“我的儿啊。”
卫子夫一把将刘据揽入怀中,抚着他的头和脸颊,凤目中泪水在打转,“高了,瘦了,黑了,像个男儿了。”
作为一个母亲,每每想起丈夫那句子不类父的话,心就隐隐作痛。
她知道,一切都是由于自己不受宠了,才让儿子也受到了牵连,一别数月,那一个个夜里的辗转反侧,其中煎熬无法对人言。
再见儿子时的心疼之余,还有一句想对丈夫,想对天下人说的话,谁敢再说吾子不类父?
不知为何,刘据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依偎在母亲怀中,仿佛所有都不重要了。
爱你,母亲。
随同而来的中、外两朝官吏纷纷侧目,当国以来,上君向陛下的旧政发出了挑战,引领了数项重大政令改变,身在北军中,每旬都会与丞相府来人交谈,诏见两朝重要官员,做出了文治和武功的所有重大决策,从未表现出恐慌或惊惧,甚至没发过脾气,此等自持和镇定,令很多公卿、列侯、宗室大臣都备感震惊。
当国秉政的储君就如同回归故园一样,无论是为臣民做事,还是纠正陛下过失,上君都表现出相当的尊严、雍容,并且很明显乐在其中。
此时此刻,所有的人忽然发现了上君的“弱点”。
如果……别如果了,没有朝臣愿意见到上君发怒的模样,大司马卫青、冠军侯霍去病就在旁边守着,北军十二将也在后面眈眈着,连最外围的丞相府,都不是众人能应对的。
所有人都知道,大汉正面临一场真刀真枪的抉择,要么是一场有序变法,借助这场变法,和平却也迅速地脱离旧政的轨道,要么就是一场激烈且无序的变化,一场掀起棋盘砸中对方脑袋的变化。
孝景帝之后,理该如此。
众人不知为何,不约而同又深以为然点点头。
“呼呼。”
太常卿魏不害登上“雍山”,点燃了“权火”,与此同时,长安城玄武阙上点燃了烽火,遥相呼应,象征着“圣意通天”。
“请皇后更衣!”太常丞恭声道。
祭祀有专门的冕服,如太一祝官身着紫绣衣,五帝祝官依方位着青、赤、白、黑衣,而皇后亲祭,当着黄袍,以应“土德”正统。
当卫子夫更换黄袍领储君刘据登上“泰一神坛”时,中、外两朝公卿、将军、列侯、宗室大臣的心猛地跳动了下。
虽然谁都没有开口,但脑海里都浮现出“那个女人”。
大汉皇后,当如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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