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雨惊弦战三仙 寒芒碎瓦现璇璣（1/2）

夜，如同一块厚重的黑布，沉甸甸地压在广都客栈的上空。

雨丝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江风裹挟著浓重的血腥味，从屋檐下呼啸而过，冰冷刺骨。屋顶的青瓦湿滑如冰，平风遥与李青儿伏在上面，指甲深深地抠进了瓦片的缝隙之中，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苍白。

瓦缝间的青苔湿冷滑腻，顺著他们的指缝不断蔓延，仿佛要將他们最后的一丝生机也彻底吞噬。

灯，灭了。

灯，又亮了。

只是这一次，屋內，却多了三道不速之客的身影。

其中一人，左脸戴著半张狰狞的银色面具，露出的右半边脸颊却美艷如画，只是那双瞳孔，呈现出一种浑浊的灰白色，毫无生气。另一人，身著一袭靛青色的贴身劲装，肩头傲然立著一只独眼的机关走兽——铁喙鹤。最后一人，面容清癯，宛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是他那双修长而苍白的手指上，指甲却泛著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岳停云的剔骨刀早已横在胸前，刀尖微微颤动，將少门主护在身后，声音冰冷地说道：“夺命三仙。冷月，铁啸，墨心。周平鹤那老匹夫，就只派了你们三个废物过来送死吗！”

刀疤脸和瘦屠夫一左一右，分立於岳停云的两侧，手中紧握著各自的兵刃。而那个年轻的屠夫，却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胸口，被那只机关铁鹤的利喙生生啄穿，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地板。

冷月俏生生地站在门口，脸上的银色面具在摇曳的灯影中泛著森冷的寒光。两柄锋利的峨眉刺，不知何时已滑入她的掌中，刺尖闪烁著寒芒，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

铁啸肩头的那只机关铁鹤髮出一阵阵低沉的鸣叫，声音尖锐刺耳，扰人心神。墨心则好整以暇地立於桌旁，那双泛著青紫色光芒的指甲轻轻一弹，数道无形的剑气便已纵横交错而出，杀意凛然。

岳停云怒喝一声，挥刀劈向墨心。刀锋凌厉，带著破风之声，却被墨心轻描淡写地用指尖一弹，便轻易化解。岳停云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刀身上也崩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刀疤脸咆哮著扑向冷月，手中的剔骨刀直取她的面门。冷月身形一侧，如同鬼魅般避开了这凶狠的一刀，手中的峨眉刺却反手刺向刀疤脸的咽喉。刀疤脸骇然之下，险险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肩头却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铁啸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怪笑，他肩头的那只机关铁鹤猛地振翅飞起，铁喙如同利箭般啄向瘦屠夫。瘦屠夫连忙挥刀格挡，只听得“鐺”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他却被那股巨大的力道震得接连倒退了三步，嘴角也溢出了一缕鲜血。

屠夫们且战且退，颓势渐显。岳停云的刀法虽然凶狠刁钻，却终究敌不过墨心那神出鬼没的弹指神通；刀疤脸与瘦屠夫联手合击，也难以抵挡冷月和铁啸二人如同狂风暴雨般的猛攻。

平风遥眯起了眼睛，心中暗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他的指间，早已扣紧了数枚钢针。正当他准备出手相助之际，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死死地按住了手腕。一股若有若无的夜合欢的香气，也隨之飘入了他的鼻端。

他回头一瞥，按住他手腕的，竟然是李园园。而在李园园的身旁，还站著那个沉默寡言的沈浪。

沈浪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用下巴朝下方点了点，示意他稍安勿躁。

平风遥强压下心中的焦急，目光重新投向了屋內的战局，仔细观察著墨心的指法。只见那青紫色的指甲每一次轻弹，都会激射出一道无形的剑气，精准无比地击中岳停云手中的刀身。

趴在他身旁的李青儿，屏住呼吸，低声说道：“平大哥，你看那墨心的指法……”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惊嘆，却又带著几分难以置信的疑惑。

沈浪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他竟然能够將內力凝聚於指尖，化气为剑，当真是匪夷所思。”

平风遥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冷冷地说道：“那却並非化气为剑，而是化水为剑。那墨心每一次弹指之前，都会先以手指沾染些许水渍。弹指的瞬间，指尖先是微微弯曲，隨即骤然伸直，內力隨之迸发，催动那水滴激射而出，其势迅疾如电，堪比真正的利剑。”

李园园偏著头，好奇地问道：“那……那到底是水为剑，还是气为剑呢？若真是以水化剑，那岂不是又成了你们唐门的功夫了？”

平风遥点了点头，低声道：“这定然是以水化剑，我方才看得清清楚楚。此人的手法，比老头当年教我的，似乎还要精妙几分。他能將內力高度集中於指尖，再藉由水滴迸发而出，刺出的『剑气』又快又准，著实厉害。”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虚划动了几下，模仿著那墨心的起手式。瓦片缝隙间的青苔，竟然被他凌厉的指风划开了一道浅浅的痕跡。

李青儿瞪大了眼睛，压低了声音惊呼道：“平大哥，你……你竟然连这种诡异的指法都能看出路数来？”他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却依旧难掩其中的惊讶与钦佩。

平风遥淡淡地说道：“这却並非唐门的路数。”他的目光重新转回下方的战局，只见那墨心身形微侧，左脚虚踏，右脚实撑，站姿稳如磐石，渊渟岳峙。岳停云奋力一刀劈下，墨心却只是不慌不忙地侧身避开，隨即反手一弹，一道无形的剑气直取岳停云的咽喉要害。岳停云骇然之下，接连倒退了数步，手中的剔骨刀上，又多了一道深深的缺口。

屠夫们早已落尽了下风，局势已是岌岌可危。岳停云猛地大喝一声：“撤！”他奋力挥刀，暂时逼退了墨心的攻势，护著少门主便要向门口退去。

冷月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手中的峨眉刺闪电般刺向岳停云的胸口。岳停云回刀格挡，只听得“鐺”的一声脆响，火星迸溅，他却被那股巨大的力道震得又倒退了两步。

平风遥见状，手腕一抖，数枚钢针已然蓄势待发。他低声道：“不能再等了！”

正当他准备纵身跃下之际，沈浪手中的剑鞘，却如同未卜先知一般，恰到好处地抵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低声道：“別动。再看看。”

平风遥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最终还是强行收回了那已经发出的起手式。

屋內，墨心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吧。”他手指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如同长虹经天，呼啸而出。岳停云奋力挥刀抵挡，手中的剔骨刀却应声而裂，鲜血从他早已震裂的虎口处汩汩渗出。

冷月的峨眉刺如同跗骨之蛆般如影隨形，刀疤脸和瘦屠夫联手抵挡，却依旧被逼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铁啸的那只机关铁鹤则在半空中盘旋飞舞，发出一阵阵令人心烦意乱的低沉鸣叫。那少门主胸口的青黑色鹤形纹路，似乎也受到了那鸣叫声的影响，又开始不安分地蠕动了起来。

平风遥眯起了眼睛，心中暗暗吃惊：“这机关铁鹤髮出的声音，竟然能够催动毒性发作！”他想起了老头当年教他毒术时的种种情景，“天下毒物，概分三种：其一，见血封喉，乃是剧毒；其二，麻痹经脉，使人动弹不得；其三，慢性噬心，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鹤唳赤磷散，想来便是那慢性剧毒，如今再藉由这古怪的声音催发，更是歹毒无比。”

李青儿低声道：“平大哥，你……你连这毒物都能看出路数来？”他的眼中充满了震撼与敬佩，仿佛第一次认识平风遥一般。

“嘻嘻……岳二当家，不妨猜猜看，若是这机关鸟儿的声音再响上那么一会儿，令郎……会怎么样呢？”铁啸发出一阵短促而刺耳的怪笑，著实令人心生厌恶。

“这铁鹤髮出的声音，能够催动人体內的太阳经脉。一旦太阳经受激，那热毒便会隨之发作，再经由阳明经，最终在胸腹之间聚集爆发。若是有些功力之人，或许还能勉强抵挡一阵，但最终也会因为心神失守而彻底疯狂。若是功力稍逊之人，抵挡不住那股热毒的衝击……”冷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诡异而残忍的笑容。那笑容，在她脸上那半张狰狞的银色面具的衬托之下，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就在这时，铁啸肩头的那只机关铁鹤，突然猛地振翅而起。翅膀挥动时发出的“扑稜稜”声响，划破了这死寂的雨夜。机关铁鹤那闪著寒光的铁喙，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啄向了岳停云握刀的手腕，同时发出了那阵阵令人心悸的低沉鸣叫。

岳停云却是身形猛地一个旋转，向后疾闪了数步，堪堪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然而，他身后那个年轻的屠夫却躲避不及，竟被那机关铁鹤的利喙生生击穿了胸膛，当场惨叫一声，委顿在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李青儿见状，忍不住便要惊呼出声。转眼之间，两个年轻的屠夫便已惨死当场。平风遥再也按捺不住，摸出数枚钢针便要飞射而出。然而，沈浪手中的剑鞘却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恰到好处地將他那握著钢针的手死死抵住。

雨，似乎渐渐停歇了下来。夜风吹过，带著刺骨的寒意。平风遥伏在冰冷的屋顶之上，手中紧紧握著钢针，指尖早已冻得有些麻木，眼中却燃烧著熊熊的怒火。他死死地盯著屋內那群屠夫的惨状，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岳停云已然倒地不起，刀疤脸和瘦屠夫也已是气息奄奄，眼看就要不行了。那少门主依旧在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吟，而墨心等人，则正一步步地向他们逼近。

沈浪依旧用剑鞘死死抵住平风遥手中的钢针，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江湖险恶，你这一针下去，非但救不了人，反而还会將自己也搭进去。”他顿了顿，目光扫向屋內，继续说道，“今日这局，绝不简单。看样子，冷月他们是有备而来。你我若是贸然出手，只会成为他们的活靶子。”

平风遥咬紧了牙关，眼中充满了不甘：“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著他们……”

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夜。

岷江边上的这座孤零零的客栈，仿佛早已被这无边无际的雨雾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