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以身为契(1/2)
第95章 以身为契
狰角大枪自弄影心口缓缓抽出,带出一串妖异的血珠,
枪尖斜指,其上暗红色的血槽在吸饱了新鲜的血液之后,竟如同活物般微微翁动。
江临清秀的面庞溅满血污与泥泞,非但无半分狼狈,反如修罗覆面,平添几分冷酷。
当他再次回到狼豪涧那处隱秘的巢穴时,已是次日清晨。
洞穴內,篝火啪作响,映照著两张憔悴的脸。
阿阑跪坐在兄长身旁,用一块温热的湿布,一遍遍擦拭著阿骨勒滚烫如炭的额头。
双眼熬得通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阿阑看到江临的身影,那双熬得通红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惊喜,她几乎是跟跪著迎了上来。
江临从怀里掏出那装著解药的白玉瓷瓶递到她手中:“东西拿到手了,但不知真假阿阑儿乎是抢过瓷瓶,猛地拔升瓶塞,
一股奇异的药香瞬间瀰漫开来,只是闻上一闻,便让人觉得精神一振。
然而,在这缕生机勃勃的香气深处,却缠绕著一股让她感觉不太好的腥甜。
那位白髮苍苍的老姬,契骨部硕果仅存的智者,也拖著沉重的脚步凑近,
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在瓶口小心地扇动,浑浊的老眼死死盯著那枚龙眼大小碧绿欲滴的药丸,鼻翼翁动,仔细分辨著每一丝气味。
洞內死寂,只有篝火的啪和眾人粗重的呼吸。
“是药王庄的封蜡手法,不假,但这气味正中藏邪,霸道里透著诡异。”老嫗声音乾涩地说道,“弄影那妖妇,心思歹毒,诡计多端,这与其说是解药,倒更可能是催命的毒饵。引我们上鉤,绝了最后的念想。”
阿阑捧著希望与剧毒仅一线之隔的药丸,一脸悽苦。
一时之间,实在是难以下定决心。
“没有別的选择了,赌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赌,他撑不过今晚。”江临开口打破了洞內室息般的死寂。
看著兄长乌紫的面容,微弱起伏的胸膛,听著江临的话,阿阑浑身剧震,贝齿深深陷入下唇。
她猛地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下定决心之后,她颤抖著倒出那枚碧绿药丸,寻来清水化开。
清澈的水瞬间被染成一种诡异的墨绿色,粘稠如毒涎。
在老嫗和所有契骨族人期盼的目光注视下,阿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那碗墨绿色的药液,一点一点,灌入阿骨勒乾裂的口中。
药液入喉不过数息,阿骨勒原本沉寂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
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覆摔打,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他那张本已乌紫的脸庞,竟在眾人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如焦炭。
盘踞在伤口处的黑气仿佛受到了刺激,骤然疯狂蠕动,化作无数条挣狞的毒蛇,贪婪地向著心脉方向急速蔓延。
“不好,是毒,是剧毒啊!”
老嫗失声尖叫,声音里充满了天塌地陷般的绝望。
洞穴之內,瞬间化作冰窟。
压抑的悲泣如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
契骨部中,唯独阿阑。
她没有哭,没有叫。
那双熬红的眸子里,反而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疯狂。
她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
“以吾之血,引祖灵之力!镇万毒,锁魂归魄!契骨部魂兮一—归来!”
她双手十指翻飞如蝶,瞬间结出繁复古老的印诀。
口中吟诵著晦涩玄奥的镇魂咒文,每一个音节都带著撕裂灵魂的力量。
指尖沾染的精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点燃,化作一道细密妖异的血色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阿骨勒的眉心。
隨著她咒文的吟诵,她指尖的鲜血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竟化作一道细密的血色符文深深烙入阿骨勒的眉心。
璧一仿佛冷水滴入滚油,一股焦糊的青烟升起。
与此同时,老嫗也嘶吼著扑上前,抓起那柄磨得雪亮的骨刀匕首,不顾一切地再次向阿骨勒那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
她要放血!哪怕放干最后一滴,也要阻止那致命的毒气攻心。
一场与阎王爭命的惨烈搏杀,在绝望的嘶吼、古老的咒语和刺鼻的血腥味中上演。
阿骨勒的身体剧烈抽搐著,时而滚烫如火炉,灼人肌肤。
时而冰冷如寒铁,冻彻骨髓。
这场炼狱般的拉锯,足足熬煎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第一缕惨澹的晨曦艰难地挤过洞口的藤蔓。
阿骨勒那狂乱的喘息才终於微弱下去,渐渐趋於一种极度疲惫的平稳。
盘踞在他伤口处那疯狂蔓延的黑气,虽然未能完全消散,却也奇蹟般地被压制回了伤口周围寸许之地,如同被无形的牢笼禁。
“命,保住了。”
老嫗如同被抽乾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声音嘶哑虚弱,带著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阿阑更是早已因耗尽了巫力与精血,俏脸苍白如纸,身体软软地倒下。
若非江临眼疾手快,及时上前將她揽住,她早已昏死在地。
江临扶著虚弱的阿阑,看著虽然尚未脱离危险,但终究从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拉回来的阿骨勒,那颗悬了一整夜的心,才总算是稍稍落了地。
弄影给的或许並非是纯粹的解药,而是一种以毒攻毒的猛药。
若非阿阑拼著耗尽本源,以巫祝秘法强行镇压引导,阿骨勒怕是早已化为一滩脓血。
傍晚时分,阿骨勒那张依旧带著几分病態乌青的脸上时,睫毛终於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守在他身旁的阿阑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悬了数日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即屏住呼吸,一双熬得通红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兄长的脸,生怕看到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下,又一下。
阿骨勒沉重的眼皮如同被千斤巨石压著的闸门,无比艰难地缓缓掀开一道缝隙。
露出那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生命之火的眸子。
“阿阑—”
他的声音嘶哑乾涩,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但那份独属於兄长的温和与疼惜,
却穿透所有的虚弱,清晰地传递出来。
压抑了数日的阿阑,紧紧握住兄长那只冰冷僵硬的大手,泪水在这一声呼唤中轰然决堤。
阿骨勒艰难地转动著脖颈,目光缓缓扫过洞穴。
一张张形容枯稿、写满疲惫与麻木的脸庞映入眼帘,那是他仅存的族人。
视线落在妹妹憔悴得几乎脱形的小脸上,他那双疲惫的眸子里,满是深可见骨的痛苦与自责。
最后,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洞口那个正迎著晚照,默默擦拭角大枪的少年身上。
“扶我起来。”阿骨勒对阿阑说道。
在阿阑和另一位老姬的扶下,阿骨勒强撑著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到江临面前。
江临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起身,清明的目光平静地迎向阿骨勒,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等待著。
两人对视了许久。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著初见时的杀意,荒庙中的对峙,以及那场血战中的默契。
最终,是阿骨勒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又救了我。”
阿骨勒的声音嘶哑乾裂,砸在寂静的山洞里,迴响著沉甸甸的感激与难以言喻的屈辱江临的自光依旧平静,如同深潭。
他並未看向阿骨勒那充满复杂情绪的脸,而是凝视著篝火跳跃的焰心,仿佛那里面藏著更深的答案。
“我只是去拿回了一份算不上解药的毒药。”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真正把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是大长老燃烧本源留下的智慧,是阿阑几乎耗尽了巫祝之力,是所有契骨族人至死都不曾放弃你。”
阿骨勒嘴角猛地一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里浸透了自嘲的苦汁和命运无情的嘲弄。
“无论它是救命的稻草还是催命的毒饵,没有它,我此刻早已是一具被毒虫啃噬的空壳,最后怕是连化为一滩腐骨都是奢望!”
他闭上眼,仿佛能真切地感受到那种腐朽的绝望,“这份恩情,我阿骨勒,刻在骨头上,融进血里,没齿难忘!”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粗重而漫长,仿佛要將这洞窟內所有浑浊的空气,连同他胸腔里积压了数日的剧痛、屈辱、不甘,以及那份被现实碾得粉碎的骄傲,都一併吸入肺腑深处,再狠狠碾碎。
“我阿骨勒!”
他陡然拔高了声音,带著一种撕心裂肺的自我审判。
“自翊为翱翔草原的雄鹰,契骨部顶天立地的鹰王!”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带著血淋淋的质问,矛头却直指自己。
“结果我连自己唯一的妹妹都护不住,眼睁睁看著她落入虎口,要靠一个外人去救。
他的目光扫过阿阑苍白憔悴的脸,那份自责如同毒蛇噬心。
“我连追隨我的族人都无力拯救。”
他的声音因极度的痛苦而颤抖,目光扫过洞內那些形容枯稿、伤痕累累的身影,扫过角落里空出来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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