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血路棋局(2/2)
趁著江临等人被箭雨压制,行动受阻的瞬间,那黑水部头目再次下令。
数十名早已在寨墙豁口处集结待命的黑水蛮子,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吶喊著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们的眼神狂热而残忍,仿佛眼前这支不足十人的小队,已是他们囊中猎物。
眼看眾人就要被这合围之势彻底淹没。
江临那被血污和泥泞模糊的脸上,却骤然闪过一丝狠厉到极致的决绝。
他没有再试图用那残破的盾牌去抵挡那无穷无尽的箭雨,而是猛地將手中那仅存的挣狞枪尖,朝著身侧一堵早已风化残破的土坏墙,奋力掷出!
“轰!”
灌注了【磐石桩】大成內劲与【祖力】的刃枪尖,如同攻城巨弩射出的重矢,竟硬生生將那堵厚实的土墙轰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烟尘瀰漫之中,江临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小七和阿阑,暴喝道:“从这里走。”
他竟是要在这绝境之中,以力破局,硬生生开出一条生路!
眾人见状,精神皆为之一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赵大眼和张猛合力架著阿骨勒,李牧和侯三护在两侧,一行人紧隨著江临,从那新开的豁口处,如同逃出牢笼的困兽般猛衝而出。
寨墙之外,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荒地。
然而,不等他们喘息片刻,那催命的號角声再次响起。
数十名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黑水蛮骑,从荒地两侧的土丘之后呼啸而出,迅速完成了对他们的二次合围。
“桀桀桀,瓮中之鱉,插翅难飞。”
为首的蛮骑头目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眼中闪烁著嗜血的光芒。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这一次,似乎真的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赵大眼等人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迎面而来的这盆冰水浇得几近熄灭,脸上只剩下彻骨的绝望。
然而,江临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绝望。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些杀气腾腾的黑水部骑兵,又抬头看了一眼阴沉得仿佛要压到头顶的天空,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那笑容,带著几分嘲讽,几分瞭然,更带著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就在那黑水部骑兵头目面露疑惑,准备下令衝锋的剎那。
“咚——咚咚——咚—”
一阵沉闷、规律,却仿佛能直接敲击在人心臟之上的战鼓声,毫无徵兆地从东方那条豌蜓曲折的官道尽头,遥遥传来。
鼓声初时尚远,如同天边的闷雷滚动。
但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那鼓声便已如同奔腾的潮水,越来越近,越来越响,震得整个荒原都在微微颤抖。
所有黑水蛮子的脸色,在听到这鼓声的瞬间,齐齐剧变。
那蛮骑头目更是骇然回头,只见东方地平线之上,一面绣著麒麟踏云的黑色王旗,正迎著凛冽的寒风,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铅灰色的天幕。
王旗之下,一队队身披玄铁重甲,手持制式强弩与斩马长刀的精锐骑士,正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席捲而来。
马蹄踏地,声如奔雷。
“是齐王府的玄甲卫!”
那蛮骑头目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做梦也没想到,在这荒僻的边睡之地,竟然会撞上这支传说中只听命於齐王赵恆本人的王府精锐。
跑!
这是所有黑水蛮子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放箭!”
隨著一声冰冷的命令,数百支早已上弦的破甲重箭,如同乌云压顶,瞬间便覆盖了这片小小的荒原。
“啊—”
悽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黑水蛮子,在这如同死神镰刀般的箭雨之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玄甲卫的骑兵如同虎入羊群,手中的斩马刀挥舞如风,每一次劈砍,都必然带起一颗冲天而起的头颅或一条断裂的臂膀。
一场围剿,瞬间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江临静静地看著眼前这血腥的一幕,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古井不波。
他知道,这是赵恆的后手。
这位心思深沉如渊的皇子,从一开始便將他们这支小队当做一枚深入敌巢,引蛇出洞的棋子。
而他自己,则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等著收割最后的胜利果实。
当最后一个黑水蛮子也被斩於马下,浓重的血腥味瀰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齐王赵恆骑著那匹神骏的乌騅马,在一眾亲卫的簇拥下,缓缓来到江临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著这支伤痕累累,几乎人人带血的小队,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
仿佛眼前这一切,都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江临,你做得很好。本王,没有看错你。”1
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
荒原上的风,带著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吹过死寂的黑石寨。
玄甲卫士如同沉默的铁铸雕塑,动作高效而冷酷地清理著战场。
他们將黑水蛮子的户体堆积在一起,准备付之一炬,动作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处理一堆腐烂的牲畜。
这支传说中的王府精锐,其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铁血与漠然,让江临手下那几个刚刚从鬼门关前爬回来的弟兄,感到一阵阵发自骨子里的寒意。
江临没有理会周围的一切。
在齐王赵恆那句平淡却又重若千钧的做得很好之后,他便收回了目光,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重新放回了自己这支伤痕累累、几乎要散架的小队身上。
他走到赵大眼身边,看著他那条被拍得高高肿起、至今仍在微微颤抖的臂膀,沉声问道:“还能动吗?”
“头儿,俺,俺没事!”赵大眼咬著牙,想站直身体,却牵动伤处,疼得他牙咧嘴,冷汗直流。
江临摇了摇头,不再多问,只是对身旁同样带伤的张猛和侯三说道:“五哥,七哥,
搭把手,先把大眼和李秀才扶到那边避风的墙角下。”
他的目光又转向那个正抱著长矛,小脸煞白,惊魂未定的小七:“小七,去把咱们掉在寨子里的水囊和剩下的乾粮都找回来。记住,別乱跑,也別碰那些户体。”
“是,头儿!”小七如同得了赦令,连忙点头,小跑著冲回那片废墟。
江临最后才將目光投向被几个族人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扶起的阿阑。
少女的脸色依旧苍白,她正看著依旧昏迷不醒的阿骨勒,眸子里满是担忧。
“殿下有令,王府军医即刻为阿骨勒將军及所有伤者诊治。”
不知何时,一名玄甲卫士的统领已来到近前,对著阿阑和江临微微一拱手,声音沉稳。
他的身后,两名背著沉重药箱的军医已快步上前,开始为阿骨勒检查伤势。
阿阑眼中闪过感激,却也带著几分警惕,她没有离开,只是紧紧地守在兄长的身边,
仔细地看看那两名军医的每一个动作。
江临知道,这是赵恆在施恩,也是在安抚和收拢人心。
他將目光从阿阑身上移开,迎上那亲卫统领的审视,平静地问道:“殿下还有何吩附?”
“王爷请江校尉过去说话。”亲卫统领言简意。
江临点了点头,將手中那仅存的挣刃枪尖交给侯三,整了整身上那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甲,迈步走向那如同鹤立鸡群般的黑色王驾。
赵恆此刻已下了马,负手立於一片尚算乾净的草地之上。
他脚下是横七竖八的户体和凝固的血浆,但他那身素色的锦袍点尘不染。
“坐。”他指了指身旁一块半人高的青石。
江临没有客气,依言坐下。
连番大战与內劲的透支,让他此刻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本王很好奇,”赵恆的声音在寂静的荒原上响起,带著几分探究,“你是如何確定,本王的后手,一定会到?”
“赌。”江临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哦?”赵恆的眉毛微微一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感兴趣,“赌什么?”
“赌殿下这样的人物,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江临抬起头,那双恢復了清明的眸子,在昏暗的天光下,竟仿佛比星辰还要亮几分,“殿下既然敢以身为饵,必然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我等不过是那投石问路的石子,亦是那惊扰蛇群的木棍。殿下要的,是蛇出洞,是看清这山里究竟藏了多少毒蛇猛兽。”
赵恆闻言,先是一证,隨即发出一阵低沉而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好一个投石问路的石子!”他讚许地点了点头,“江临,你比本王想像的还要聪明。不错,本王的確是在赌,但本王也在看。看你这块石子,究竟能在这潭死水之中,激起多大的浪。而你,没有让本王失望。”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祠堂之內,究竟发生了何事?”
江临知道,这才是赵恆真正关心的问题。
他將祠堂之內,从发现血祭仪式开始,到最后自已如何掷出挣角大枪,引爆血祭晶石,与那老者同归於尽的经过,捡著重要的简略地说了一遍。
赵恆静静地听著,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不时有精光闪过。
“很不错,不愧是边军里头百战余生中的依者。”
江临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过是生死关头的侥倖罢了,若非那老贼急於完成仪式,心神大半都在那血晶之上,卑职早已是家中枯骨。”
“侥倖,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赵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此番你毁了血祭,斩杀血祭之人,为本王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也让我那位好皇兄,断了一臂。此乃大功,本王,
向来赏罚分明。”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锦囊,递给江临。
“这里面有三枚纳元丹,乃是宫中秘制,对於固本培元,增长內劲颇有奇效。你此番內腑受创严重,正好用它来调养。另外,你那柄挣角大枪虽毁,但枪尖尚在,待回到京城,本王会命玄机阁的巧匠,为你寻一截北海玄铁木,重铸枪身,必使其威力更胜往昔。”
江临接过那沉甸甸的锦囊,心中清楚,这既是赏赐,也是笼络,更是投资。
“谢殿下。”他沉声应道。
“本王给你赏赐,自然也需要你为本王做得更多。”赵恆的语气再次变得平淡,“黑水部的势力,远不止一个黑石寨。我那位皇兄的棋子,也绝不止一个血祭头目。回京之路,怕是还有更多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