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夜叉问路(1/2)
第104章 夜叉问路
那一声神仙,吐字稚嫩,却带著满心的孺慕与信赖。
江临望向眼前这双清澈得不染半分尘秽的眸子,正怯生生地將他打量。
那张沾满血污的小脸,让江临扯出一个算不得温和,却足以驱散些许惊怖的弧度。
“我不是神仙。”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尚算乾净的麦饼,递了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北那孩童望著麦饼,喉头下意识地滑动,眸中是难掩的饥渴,却並未伸手,只是声如蚊般说道:“我,我叫小辰。”
江临没有收回手,只是那么静静地举著,目光平静地看著他。
或许正是这份沉默的耐心,终是化开了小辰心中最后一缕戒备。
他伸出小手颤巍巍接过麦饼,大口大口啃咽起来,如同饿极了的幼兽。
“慢些,莫嘻著。”江临解下腰间水囊递过去,
就在这时,玄甲卫斥候队长铁七走了进来。
他对著江临微微一拱手:“江校尉,殿下有令,此子干係重大,绝不容有半点闪失。
我已安排最可靠的弟兄,將这义庄內外三层,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江临看了一眼小辰,轻声问道:“铁七队长,你可知,这纯阳道体究竟是何物?”
铁七沉吟道:“此事,属下也只是从王府供奉口中听过一些只言片语。据说,此等道体,乃是上天所钟,万中无一。”
“其身怀的纯阳之气,於修行玄门正宗者,是千年不遇的无上道基。得良师,一日之功,可抵庸人一月苦修,成就不可限量,甚至有望窥得那传说中的陆地神仙之境。”
“而对那些邪魔外道而言,这至纯至阳之气,便是世间最完美的祭品,是他们用以炼製某禁忌大丹的核心药引。”
铁七的声音,陡然转冷,带著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杀意。
“药王庄那帮丧心病狂的疯子图谋的九转还阳大丹,若真让他们炼製成功,其效用绝非延年益寿那般简单。传闻此丹能以纯阳之火,强行点燃武人体內气血潜能,使其在短时间之內实力暴涨,甚至能让炼罡境的强者短暂地触摸到更高层次的门槛。大皇子,怕是想用此丹,为自己凭空造出一支不畏生死的怪物亲军。”
江临听得是后背发凉。
他再看那正小口啜饮,眸中仍带怯意的小辰,心中瞭然。
自己从那座人间炼狱中救出的,岂止是一个无辜稚童。
夜,愈发深沉。
义庄之外,风声鹤唳。
一队队巡城营兵卒高擎火把,如一条条焦躁的火龙,在空寂的长街上往来奔腾,金铁交击之声与呵斥盘问之语,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义庄之內却异常安静。
江临盘膝闔目,【磐石桩】的內劲如温润玉液,於受创经脉中缓缓流淌,修復著因强催危时血涌而留下的暗伤。
每一次濒死之战,都让他体魄愈发坚韧,內劲愈发凝练,这是他於刀口舔血中悟出的生存之道。
骤然,一阵碎步自门外而来,急促如雨打芭蕉。
江临开门,侯三一脸焦灼地闪身而入,声音因急奔而嘶哑“头儿,不好了。榆林卫守备將军以搜捕蛮夷奸细为名,宣布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
他抹去额上冷汗,语速更快。
“我探看时发觉,西城,尤以甲三库左近,所有街巷皆被重兵封锁!看旗號,是守备將军的嫡系,镇西营。”
“他们应该是在找我们。”江临声线沉冷。
事情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发酵,敌人终究是反应过来了。
“瓮中捉鱉。”
李牧指著一张简陋的榆林卫堪舆图,乾涩地吐出四字。
他那多出一根指头的左手,在图上划出一道道轨跡,声音带著颤慄。
图上,以他们藏身的义庄为中心,一圈圈由硃砂绘製的红线,正如同收紧的绞索从四面八方逼近。
“这是军中標准的划格清剿之术,他们已將整个西城划分为数十个区域,以严密阵势,一格一格碾压过来。若我所料不差,最多几个时辰便会查到这里。”
“他娘的!”张猛狠狠一拳砸在地上,闷声道,“头儿,跟他们拼了。咱们就算是死,也要从这帮杂碎身上,啃下几块肉来!”
江临不言,只静静盯著地图,脑海中,【演武】之技疯狂运转,推演著万千可能,却一一陷入死局。
他的目光,终是定格在堪舆图的边缘,一处被李牧用黑炭標记出来的区域。
那里是官府的律法与光芒,都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
“官道走不通,我们就走暗道。”江临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见不得光,那我们索性彻底融入这片黑暗。”
他抬起头,看向眾人:“李牧,你可知,这榆林卫的地下世界,是谁在做主?”
李牧微微一证,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大人是说金沙帮?”
“不错。”
“可是,”李牧的脸上,露出了比先前更为凝重的神情,“金沙帮乃是盘踞榆林卫数十年的地头蛇,其帮主夜叉更是心狠手辣之辈。他们行事,只认利益,不讲道义。与他们交易,无异於与虎谋皮。”
“那也胜过在此坐以待毙。”
江临站起身,从怀中摸出一小袋沉甸甸的金子,这是齐王赏赐的一部分。
“侯三。”
“头儿!”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偷也好,抢也罢,或者用这些银子去买。天黑之前,我要知道,如何才能见到这位夜叉帮主。告诉她,我有一笔她绝对无法拒绝的大买卖,想和她谈谈。”
当夜幕再次降临,侯三从义庄那破败的后墙翻进来。
“头儿,联繫上了。”他的脸上既疲惫,又兴奋,“那夜叉就在城西的三不管地界,
一座名为聚宝盆的地下赌场里。她说了,想谈买卖可以,但她只见正主。”
江临頜首,这与他预料的,並无二致。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几个神情紧张的弟兄,又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蜷缩著身体,早已沉沉睡去的小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侯三,张猛,你们两个留下,守好这里。若有异动,立刻发信號,带人从西边山道撤离。”
“李牧,小七,你们两个跟我走。”
夜色下的三不管,是榆林卫的脓疮。
这里没有律法,只有拳头。
没有道义,只有利益。
江临领著二人来到那座名为的地下赌场门前,无视守门大汉审视的目光,只是將那枚刻著药字的铁牌扔过去。
“告诉你们当家的,买卖上门了。”
大汉眸中的轻蔑在看到铁牌时化为惊,深深看了江临一眼,转身推门而入。
浑浊炽热的气浪,混合著浓重的汗臭、劣质的脂粉气、以及赌徒们那因狂热与绝望而散发出的独特气息,迎面扑来。
赌场之內,人声鼎沸,如同一个烧开了的泥浆池无数衣衫槛楼、双眼赤红的赌徒,正围著一张张简陋的赌桌,声嘶力竭地嘶吼著,叫骂著。
骰子在破口的瓷碗之中疯狂地跳动,发出清脆而又令人心烦的声响。
牌九、色子、斗鸡、乃至最为血腥的地下黑拳,所有能与赌字沾上边的勾当,在这里都以一种最为原始也最为野蛮的方式,赤裸裸地进行著。
江临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光怪陆离的眾生相。
有的输光最后一件过冬袄,正两个打手如同拖死狗一般拖出去。
有的有贏了几枚铜钱便得意忘形,一把將身边面黄肌瘦的女人推入旁人怀中,换来一壶浑浊的米酒。
在那些最为阴暗的角落里,几个身形乾瘦的少年,正用他们那灵巧得如同猴子般的手指,悄无声息地从那些早已被酒精与欲望麻痹的赌徒身上偷走他们最后的一点家当。
这里,是欲望的炼狱,也是人性的屠场。
然而在这片看似混乱无序的喧囂之下,江临却敏锐地感觉到,一道道冰冷而警惕的目光如同藏在暗处的毒蛇,正从四面八方不动声色地,锁定著他们这几个不速之客。
片刻之后,那名进去通传的大汉走了出来,对著江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態度比之先前明显恭敬了许多。
江临没有理会周围那些投来的好奇目光,领著身后神情紧张的李牧小七二人穿过乌烟瘴气的大堂,来到了一处掛著厚重黑色布帘的后堂。
掀开布帘,里面的景象却与外面的喧囂截然不同。
这里,异常的安静。
地上铺著一张不知由何种猛兽皮毛硝制而成的地毯,柔软厚实,將所有的脚步声都吸收殆尽。
空气中点著一炉不知名的异域薰香,那味道初闻时有些辛辣,细品之下,却又带著能够安抚人心的静謐。
房间尽头,一张黑檀木软塌上,侧臥著一个女人,
长发如瀑,身著一袭红绸软袍,领口开得极低,雪腻的肌肤在昏暗中惊心动魄。
她指间正把玩著一口三寸飞刀,刀身晶莹剔透,如寒冰雕琢,在其指尖翻飞,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对於江临三人的到来,她未抬头,仿佛世间再无比这口飞刀更有趣的物事。
“金沙帮,夜叉?”
江临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那女人玩弄飞刀的动作终於微微一顿。
她缓缓抬头。
江临这才看清她的脸。
眉如远黛,眼若秋水,琼鼻樱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
只是,在她那光洁如玉的左边颈项之上,纹著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蜘蛛。
那蜘蛛的八条腿,如同活物一般,顺著她脖颈的曲线向上蔓延,几乎要爬上她的脸颊,给这份极致的美艷平添了几分妖异邪魅。
“哪里来的小郎官,这般俊秀?”
夜叉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般,带著一种慵懒的磁性,每一个字都仿佛带著鉤子,能轻易地勾走男人的魂魄。
她终於坐起身来。
那身红绸长袍顺著她起身的动作滑落,露出如同羊脂美玉般圆润的香肩,以及大片惊心动魄的雪白。
她赤足踩上地毯,摇曳生姿地走来,一股麝香与血腥混合的奇特体香,繚入江临鼻息。
指尖轻轻挑起江临的下巴,如同猫一般妖异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著江临。
“说吧,小郎官,拿著药王庄的令牌,来找我这只盘踞在阴沟里的夜叉,究竟是想做什么一笔什么样的大买卖?”她吐气如兰,几乎要贴到江临的耳边。
江临没有动,任由她那冰凉的指尖在自己的下巴上轻轻划过。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自己有任何异动,那口在她指间翻飞的飞刀瞬间便能割断自己的喉咙。
江临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她那双充满了探究与戏謔的眸子:“我要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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