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夜叉问路(2/2)
“路?”夜叉咯咯一笑,笑得雪腻与枝乱颤,“路,我这里多的是。通往城外的暗道,通往黄泉的路,不知道小郎官您想要的是哪一条啊?”
“活路。”江临的声音,依旧平静。
“活路,可不便宜。”夜叉收敛了笑,眸中泛起贪婪的精光,“你觉得,你身上有何物,能买你们的活路?”
“金银太俗,我用一个秘密来换路。”
“秘密?”夜叉浑然不以为意地轻笑,“这榆林卫,还没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我夜叉的眼睛。”
“甲三库的秘密。”江临一字一顿。
夜叉的妙目美眸里,慵懒与戏謔中化为兴奋,她舔了舔烈焰红唇:“说来听听,若真有趣,我便用活路买下。”
“药王庄在甲三库里藏了两件货物。”
江临看到夜叉手中的转刀动作微微一滯,知道自己赌对了。
“一件是人,一件,是装了你们金沙帮想要之物的玄铁密盒。”
“你怎么会知道?”
夜叉猛地坐直,一股凌厉杀气如实质刀锋,瞬间笼罩全场。
李牧与小七在这杀气下呼吸一室,几欲跪倒。
江临却前踏一步,將二人护在身后,声如金石:“你无需知我如何知道。你只需回答,这笔交易,做,或不做?”
夜叉盯著江临,眸光变幻,许久才长吐一口香气,杀机缓缓散去。
“好。”
她重新恢復了那份慵懒的姿態,只是那双眸子,却比先前更为明亮。
“这笔交易,我做了。但是,我如何能信你?你若是拿了东西,从我的暗道里逃之天天,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交易,自然有交易的规矩。”江临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我可以先告诉你,那玄铁密盒所藏的位置,甚至可以告诉你,如何避开密室之外的所有机关陷阱。”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正是那张从药王庄死士身上得来的地图。
“这张图,便算是我的定金。”
夜叉看著那张地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没有立刻去接。
“还不够。”她摇了摇头,红唇轻启,吐出更为苛刻的条件,“我要你亲自去將那只玄铁密盒完好无损地带到我的面前,事成之后,我自会安排你们安全离开。”
“而且,为了確保你的诚意。”她的目光在江临身后扫过,饶有兴趣地补充道,“你身后这两个,必须留下一个作为抵押。”
她的话音刚落,小七和李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江临眉头一皱:“我的弟兄,不是货物,更不是可以用来交易的筹码,他们只能和我一起走。”
“那我们的交易就没法谈了。”夜叉的脸上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但那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房间之內的气氛,再次变得剑拔弩张。
“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江临缓缓开口,“我可以將另一件货物的下落作为抵押。”
“哦?”夜叉的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那个孩子,是药王庄炼製禁忌大丹的主药,其重要性,远在你我手中的任何筹码之上。大皇子的人,现在怕是已经疯了,正在满世界地找他。”
“我將他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只要我能带著玄铁密盒,从你的暗道之中安然离开。我便会將他的藏身之处,告诉你。到时候,你是將他卖给大皇子,换一份泼天的人情,还是將他据为己有另作他图,便与我无关了。”
夜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不得不承认,江临这个提议,比留下任何一个人作为人质都要来得更有诱惑力。
一个拥有纯阳道体的镇魔司后裔,其价值早已超出了金银的范畴,那是一份足以让任何势力都为之疯狂的东西。
“好。”她终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魅惑的笑容,“就依你所言。”
她从软塌之下摸出一块不过半个巴掌大小的腰牌扔给江临。
那腰牌之上,只刻著一个狞的“杀”字。
“三日之后,城南,乱葬岗,那棵最大的歪脖子柳树下。拿著这块牌子,自会有人接应你。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江临接过那块尚犹自温热的骨质腰牌,微微一拱手,转身领著身后那两个早已被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弟兄,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充满诱惑与死亡气息的房间。
当他们再次回到那喧囂而又航脏的赌场大堂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正因为出千被两个面无表情的金沙帮打手拖到墙角,用铁锤一根一根地敲手指。
那悽厉的惨叫声,在狂热喧囂的赌场內没有激起半分波澜。
当江临领著李牧两人,避开数道目光返回那座破败的义庄时,迎张猛第一个迎了上来。
“头儿,怎么样?”
江临將骨质腰牌轻轻地放在桌案之上。
“她答应了。”江临的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三日之后,城南乱葬岗,她的人会在那里接应我们。”
“太好了!”张猛猛地一拍手掌,明显地鬆了一口气。
然而侯三这个老江湖,脸上的凝重却並未因此而有半分的消减。
像夜叉那等人物,绝不会轻易地做亏本买卖。
“她要什么?”
江临的看著那张由侯三带回来的甲三库的最新布防图之上:“她要我们再闯一次甲三库。”
此言一出,整个义庄之內瞬间陷入死寂。
连角落里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啪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掐断了。
张猛的眼晴瞪得如同铜铃:“头儿,您没说笑吧?那地方现在就是个龙潭虎穴,药王庄的人都快把那里翻过来了,咱们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是啊,头儿,眼下去甲三库风险太大。”侯三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风险很大,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也是坐以待毙,不如赌一把,就赌我们能在那座龙潭虎穴之中杀出一条活路!”江临的一番话说得在场眾人皆是热血上涌。
是啊,横竖都是一死,与其窝囊地被围杀,不如轰轰烈烈地再赌一次。
江临看著眾人那被重新点燃的斗志,於是走到那张简陋的地图之前,开始布置任务。
“李牧,你將甲三库的布防图,以及周围所有街道的暗巷、下水道,重新推演一遍。
我要知道,我们有多少条进攻路线,又有多少条撤退路线。”
“侯三,张猛,你们二人,负责外围骚扰。我要你们像两只真正的野狼,在整个西城,给我不停地製造混乱。放火也好,暗杀也罢,动静越大越好,务必要將敌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从甲三库那边引开。”
“铁七,我需要你,带领你手下最精锐的弟兄,在我们动手之前,將甲三库周围所有可能存在的暗哨与制高点,全部清理乾净。”他转向那一直沉默不语的玄甲卫士队长,“我要让那里,变成一座真正的瞎子和聋子。”
夜,如同最浓稠的墨,將整个榆林卫都浸染得一片漆黑。
而在这片深沉的黑暗之中,一点又一点的火光如同被无形之手隨意拋洒的火星,骤然在城西的各个角落毫无徵兆地亮起。
东街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南巷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撼动半个西城,无数闻声而来的巡城营兵卒如同没头的苍蝇般乱作一团。
北坊的几个药王庄秘密据点,更是同时遭到了最为血腥的攻击。
负责外围警戒的药王庄死土,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已被人用最利落的手法悄无声息地抹断喉咙。
一时间,整个榆林卫西城,彻底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恐慌之中。
而在这片席捲全城的混乱烈焰的掩护之下,江临这道比夜色更深沉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那座甲三库。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甲三库之內,一名药王庄的小头目,正声色俱厉地对著手下那些同样是神情紧张的守卫们呵斥。
“外面越是乱,咱们这里就越是不能出半点差池。但凡有半点闪失,你我所有人的脑袋,都得拿去餵狗。”
他的话音未落,院墙的阴影之中,寒光一闪,两名负责巡逻的守卫陡然栽倒在地,
隨即,江临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从墙头的阴影处一闪而过,落地无声。
他的【听风】之技,早已將整个院落的风吹草动,尽数纳入掌控。
任何一名从暗处冒出来的巡逻守卫的踪跡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刀光,总是在最恰当的时机,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一闪而逝。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声声利刃切开皮肉的嘴响。
当他一人一刀有惊无险地来到那座独立的二层小楼之前时,小楼的大门依旧紧闭。
这一次,江临没有再试图从二楼的窗口潜入。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將里面一种如同水银般粘稠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倒在大门的铁质门轴与锁孔之上。
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
那由精钢打造的坚固门轴与复杂的锁芯,竟在这诡异的液体之下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最终化为一滩冒著青烟的黑色铁水。
江临轻轻一推,大门向內滑开。
楼內,一片死寂。
斗垮天活尸那庞大的身躯,与那乾瘦老者的无头尸身,依旧还倒在原来的位置,周围的血跡早已乾涸,凝固成暗褐色的硬。
江临没有理会这些,他的目光,径直落在了房间中央,那座早已熄灭的青铜丹炉之上。
他走上前伸出手在那冰冷的炉身之上,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与顺序,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七下。
“咔嘧—.—”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房间中央那坚硬的青石板地面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
一股阴冷的药香,混合著某种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从里面扑面而来。
江临闪身而入。
地道並不算长,约莫数十阶石梯之后,便是一间完全由青黑色巨石砌成的宽大密室。
密室的中央,一座由整块寒玉雕琢而成的石台之上,静静地摆放著一只不过尺许见方的玄铁密盒。
密盒之上,用硃砂绘製著数道充满了禁制之力的符文,一股冰冷而又强大的气息,从中散发出来。
“就是它了。”
江临心中一定,缓缓將刀横於胸前,目光却並未望向那密盒,而是投向密室最深沉的黑暗。
他沉声喝道:“阁下既然在此久候,何不现身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