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荒庙萍踪(2/2)
“封锁所有出口,一只苍蝇也不许给老子放出去!”
是公输奇的声音。
竟然回来得如此之快。
江临心中猛地一跳,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脚下的步伐也没有半分的慌乱。
他只是如同周围那些同样被这声咆哮嚇了一跳的兵卒一般,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隨即又在小头目的呵斥之下继续向前走去。
终於,他有惊无险地走出了甲三库。
融入了榆林卫西城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混乱与压抑的黑暗之中。
此刻的榆林卫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任何一处看似安全的所在,都可能早已被敌人布下了眼线。
他需要一个能够让他暂时隱匿身形的所在。
夜色下的荒庙,残破的殿宇,在惨澹的月光之下,格外阴森。
江临翻过坍塌了一半的院墙,走进那座唯一还算完整的主殿之內。
他寻了一个遮风的角落,將路上顺手捡来的乾柴点著,筑起一堆篝火。
串了肉乾与馒头,一边往火上烤,一边从怀中取出那捲《玄机百解》。
借著火光翻看起来。
《玄机百解》里面,记载绘製著无数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门机括、傀儡图谱、
乃至阵法禁制。
其设计的精巧,构思的奇诡,早已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武学的认知范。
“这,已经不单单是武学,而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道。”江临的心中,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撼,將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这卷充满了无穷智慧与奥秘的古籍之中。
他那早已沉寂的识海之中,那熟悉的淡蓝色面板,骤然浮现。
【技艺:玄机术(未入门)】
【进度:0/5000】
【效用:洞悉机括,掌控傀儡,奇技淫巧,莫过於此。】
江临的心神,猛地一震。
玄机术!
这將是继【演武】之后,足以撬动命运的又一道槓桿。
篱火啪,映著江临沉浸在《玄机百解》奥秘中的侧脸。
识海面板浮现的【玄机术】字样,让他心神激盪。
然而,这份激盪尚未平息。
“咚!”
一声沉闷巨响,仿佛巨锤夯地,震得整个荒庙颤抖。
樑上积尘如瀑落下,连江临面前跳跃的篝火都猛地一暗,旋即爆出大蓬火星。
不是脚步,是某种重物顿地。
江临心神如电,书册已无声滑入怀中。
他並未抬头,只是手中翻烤肉乾的树枝微微一顿,隨即又恢復了匀速转动,仿佛只是被风惊扰。
唯有搭在膝上的左手,指腹悄然贴紧了【月冰轮】冰凉的刀柄。
门口,一个几乎堵住了所有光线的巨大轮廓缓缓浮现。
来人高逾九尺,骨架粗大得惊人,裹著一身风尘僕僕的旧皮袄,也掩不住皮袄下费张如铁的肌肉轮廓。
他满脸髯,如同荒野上的荆棘。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肩头那杆乌沉沉丈余长的大枪,枪尖在门外渗入的惨澹月光下,凝著一点幽寒的死光。
枪桿上,还大大咧咧挑著一个半人高的巨大酒葫芦。
隨著他迈步,葫芦里晃荡的酒液发出沉闷的声响,一股浓烈霸道的酒香瞬间压过了烤肉的焦香。
等到瀰漫开来,甚至驱散了庙里些许阴腐之气。
江临缓缓抬眼。
火光跳跃在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映不出丝毫波澜。
他晃了晃手中烤得焦黄油亮的肉串,浓郁的香气四溢。
“来者是客,这位大哥携风雷之势而来,莫不是被这肉香勾动了馋虫?”
“哈哈哈—”
虱髯大汉闻言,大笑著一步跨入庙內,沉重的身躯落地无声,却让脚下的石板似乎都向下沉了一沉。
“这话听著就痛快,老子风尘僕僕赶了三百里路,正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他走到篝火另一侧,丈二大枪隨手往地上一顿,枪尾无声地陷入夯土地面寸许。
隨即大马金刀一坐,那巨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大半火光。
也不废话,他那蒲扇般的大手一伸:“肉拿来,馋虫勾出来了,得拿它祭五臟庙。”
江临眼中笑意深了些,隨手便將那串最肥美的肉乾递了过去。
髯大汉接住,也不怕烫,张开血盆大口,一口,连肉带骨嚼得嘎嘣作响。
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舔掉嘴角油星,虎目放光:“火候不赖,外焦里嫩,就是少了点。”
说著,他一把扯下枪桿上那巨大的酒葫芦,拔开塞子。
一股比先前浓烈十倍的、仿佛熔岩般滚烫霸道的酒气轰然喷薄而出,连篝火的烟气都被冲淡了不少。
“小兄弟请我吃肉,老子请你喝酒。”
他將那足有江临半个身子大的酒葫芦咚地一声墩在两人之间。
“北疆最烈的烧刀子,一口下去,便是万年寒冰也能给你烧穿个窟窿。”
浓烈到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江临看著那葫芦口残留的酒液在火光下如同熔化的金子,眼神微亮。
他没有丝毫犹豫,探手抓住葫芦颈,仰头便灌。
“咕咚—咕咚—”
烈酒如同燃烧的刀子,瞬间从喉咙烧灼到胃腑,再猛地炸开,冲向四肢百骸。
江临只觉得一股狂暴的热流在体內横衝直撞,立即运转內劲,瞬间镇压住,气不外露。
“好酒!”
髯大汉见江临喝得畅快,眼中激赏之色更浓。
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硕大的油纸包,隨手甩给江临。
“尝尝老子的硬货。”
江临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液,打开纸包,里面赫然是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羊腿。
香气扑鼻,与那霸道的酒香混合,勾得人馋虫大动。
他也不矫情,拔出腰间匕首,利落地削下一大块大口咀嚼起来。
油脂顺著嘴角流下,也毫不在意。
一时间,这破败阴森的荒庙里,酒香肉气交织干云。
几轮酒肉下肚,气氛热络起来。
虱髯大汉撕咬著羊腿,一双虎目精光湛湛地打量著火光映照下的江临,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张平凡的面具:“你是哪家放出来的麒麟儿,来这鸟不拉屎的北疆搅弄风云?”
江临將匕首插在羊腿上,拿起酒葫芦又灌了一口,畅快地哈出一口灼热的白气,眼中带著三分醉意七分清醒的锋芒:“麒麟儿,不敢当。天地为庐,星月作伴,不过是个不想被人当棋子摆弄的孤魂罢了。来此间,不过是掀翻几个碍眼的棋盘,顺便取点该拿的彩头。”
他说话间,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旁边地上用黑布包裹的月冰轮。
髯大汉的目光,也隨著他的视线落在了那黑布包裹上。
当他的视线触及那包裹缝隙中咋泄一丝月华般的刀芒时,那双总是带著豪迈笑意的虎目,骤然一凝。
“好刀!”虱髯大汉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著一种识货者的凝重与讚嘆,“煞气內蕴,冰寒入骨,是把饮过无数高手血的凶刃。你身上的人命债,怕是不比老子少啊!”
江临淡然一笑,指尖拂过刀柄包裹的黑布,那丝寒意仿佛温顺了些:“刀是凶器,人亦是凶器。杀该杀之人,饮该饮之血,何债之有?”
“杀该杀之人,说得好,当浮一大白。”
髯大汉眼中精光暴涨,对江临的回答极为满意,猛地抓起酒葫芦,两人再次痛饮。
酒酣耳热,篝火渐弱。
不知不觉,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髯大汉將最后一块羊骨扔进火堆,拍著滚圆的肚皮站起身来。
他俯身抓住那杆深陷地面的丈二大枪一提,带起一蓬泥土。
他走到江临面前,那巨大的身影几乎將晨曦微光都挡住了。
“小子,你这性子,很对老子的胃口!”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江临的肩膀上。
“砰!”
一声闷响,如同重锤击打皮革。
江临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轰然压下,肩脚骨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全身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如弓,体內气血奔涌,【磐石桩】的圆满內劲自发流转,涌向肩头。
“嗡!”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两人肩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將地上残余的灰烬和草屑吹得四散飞扬。
篝火的余被这劲风一激,骤然爆发出最后一团刺目的红光。
江临的身体如同钉在地上的铁桩,纹丝未动。
唯有脚下的地面爆出蛛网般的龟裂。
“好筋骨,好內劲,哈哈哈,后会有期。”
髯大汉言罢,扛起大枪,挑著那个空了的酒葫芦,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破庙外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踏碎了黎明的寂静。
走到门口,他魁梧的身影微微一顿,並未回头,洪亮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这榆林卫的水,浑得很,底下藏著吃人的老王八。小子,搅了水,得了宝,见好就收。”
他话未说尽,人已一步跨出庙门。
高大的身影迅速融入將明未明的青灰色晨曦薄雾之中,只留下那浓烈的酒气与豪迈的气息,还在破庙里久久不散。
江临缓缓鬆开按在刀柄上的左手,肩头那被拍击处的灼热感仍在隱隱发烫。
他望著髯大汉消失的方向,平凡的面具下,嘴角勾起一抹真正快意而复杂的弧度。
“髯客,铁擎苍?”
他低声自语,脑海中闪过对方腰间悬掛的一枚刻著古老夔龙纹的兽骨令牌。
“想不到铁骑会的会长,镇山河竟是这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