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荒坡古嫗煎枯饼，地窟惊变走邪祟（1/2）

第109章 荒坡古嫗煎枯饼，地窟惊变走邪祟

天色渐明。

那轮惨白的日头挣扎著，从那片灰濛濛的荒原地平线上方，有气无力地爬了上来。

驱散了一些许稀薄的晨雾，也將这一路被困与死亡浸透了的土地的贫瘠与肃杀，更加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

枯黄得像是死人头髮一般的野草，在寒风中，类似於无数跪头求饶的尸体一般，卑微地伏倒在地。

那些不知是从哪个年代便已知道立在这里的鳞怪石，类似於隨时准备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一般，透看一头子冰冷的寒意。

远处，一座通体形似臥马的山坡呈现出来。

坡下是一条连续乾涸了不知多少年头的巨大河床，龟裂的河底覆盖著一层厚厚的死人骨灰一般的灰白色砂石。

几条车辙印仿佛死去的长蛇，豌著伸向坡后，

就在那河床的尽头，紧紧地依著那陡峭的山坡，散落著几间低矮破败的土坏房。

村口，村口，一架巨大的废弃水车骨架在风中发出哎呀呀的呻吟。

整个村落之內，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如同刀子一般的寒风捲起地上的砂砾，狠狠地拍打在那些同样是斑驳无比的土墙之上，沙沙作响。

然而，就是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却又透著一股的诡异违和感。

村子虽然破败得仿佛被官军洗了十遍八遍，但那村中的几条主要山顶上方，却並无多少疯狂长的杂草。

甚至，那几处已达到了半边的屋舍门口，还隱约可见被人用扫帚清扫过的痕跡。

太乾净了。

江临心中，警兆陡升。

就在这时，一个僂的身影从那间冒著青烟的土屋里颤巍巍地走出来。

那是一个穿著骯脏灰布袄子的老姬，头髮稀疏白，用一根木簪胡乱挽著。

她手里拄著一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拐杖，走路时肩膀一高一低，动作僵硬而缓慢，仿佛隨时会散架。

走到村口那废弃水车旁，她浑浊无光的眼珠似乎朝坡顶江临藏身的方向望了一眼。

接著，她慢吞吞地走到一块相对平坦的空地上，从身后摸出一个黑的铁锅和几块干饼，捡来几根枯枝，生起一堆小小的篝火。

她將铁锅架在火上，又从腰间一个同样油腻的布袋里，小心翼翼倒出一点点浑浊的油脂。

油脂在锅中融化，发出滋啦的声。

一股劣质油脂加热后特有的焦糊异味瀰漫开来老嫗似乎全然不觉，专注地用一柄小木铲翻动著锅里的油脂，然后慢悠悠地將干硬的饼子碎，丟进锅里煎。

荒凉的野马坡下，废弃的村落，诡异的寂静，一个在晨光中煎著干饼的驼背老嫗。

这幅画面透著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森感。

江临眉头微皱。

因为他看不到这老姬身上有任何內劲波动，甚至感觉不到多少活人的生气，就像一截朽木。

但正是这种死寂般的普通，在这种地方反而成了最大的不普通是药王庄的暗桩？

还是其他势力布下的陷阱？

就在江临心神电转，权衡是悄然退走还是冒险一探之时“咻——啪！”

一支尾部绑著赤红色药囊的响箭，带著悽厉的呼啸，如同血色的流星，从榆林卫方向激射而来，在野马坡上空炸开。

赤红色的药粉如同血雨般纷纷扬扬洒落，在惨白的晨光下，形成一片妖异而醒目的红云，久久不散。

赤血追魂令！

江临心中一凛。

这是药王庄最高级別的追杀信號。

公输奇反应过来了，而且锁定了他的大致方位，

几乎在响箭炸开的同时，坡下那个煎饼的老嫗，动作骤然一停。

她那原本浑浊无光的眼珠，瞬间爆射出两道冰冷怨毒的精光。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向响箭炸开的方向，那张如同风乾橘皮的老脸上，肌肉以一种非人的速度扭曲蠕动，发出咯咯的轻响。

她手中那柄煎饼的小木铲，咔一声，被她枯瘦的手指硬生生捏断。

紧接著，一阵低沉沙哑的怪异声音从她僂的身体里发出，带著一种非男非女的诡异腔调，穿透薄雾，清晰地迴荡在死寂的村落上空。

“赤血令，目標在附近，唤醒鬼犬搜杀。”

隨著她这如同诅咒般的话语落下，废弃村落中，几间看似毫无生气的土坯房里，突然传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一股混合了药味、血腥气和野兽般凶戾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瀰漫开来。

“——呜——

悽厉到不似人声的豪叫撕裂了薄雾笼罩的荒原。

那不是狼豪，更像是无数濒死之人喉咙被割开时混杂著野兽咆哮的恐怖合音，带著深入骨髓的疯狂与嗜血。

废弃村落中，几扇破败的木门轰然爆裂。

数道黑影裹挟著浓烈的腥风与药气，猛地扑出。

它们四肢著地，扭曲得如同畸形的蜘蛛，关节以反生理的角度凸起，覆盖著暗绿色的角质层。

头颅奇大，几乎看不到脖颈，脸上五官模糊，只剩下一个流淌著腥臭涎液的巨大口器，里面是密密麻麻如同銼刀般的黑色尖牙。

它们的眼晴缩在角质褶皱深处，闪烁著两点猩红的凶光。

几乎在破门而出的瞬间，这几头鬼犬便化作数道残影，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野马坡顶江临藏身的巨石。

它们並非盲目衝锋，而是呈一个诡异的扇形散开，封死了江临所有可能的退路，动作协调得如同一个整体，显然受控於某种意志。

“好快！”

江临心头凛然。

这些怪物的速度远超他之前遭遇的任何死土。

【敛息珠】能屏蔽生气，却无法完全掩盖高速移动时带起的风压和杀意。

尤其是面对这种非人感知的怪物。

来不及思考。

江临眼中寒芒爆射，在鬼犬利爪即將撕裂岩石的剎那，他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巨石后侧滑出。

月冰轮喻鸣出鞘。

“錚！”

一道冰冷月华般的刀弧，在熹微的晨光中骤然亮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股凝练到极致的森然杀意。

“啦！”

冲在最前方的那头鬼犬，那覆盖著角质层的挣狞头颅，如同被热刀切开的牛油，无声无息地与身体分离。

断口处没有鲜血喷溅，只有一层散发著恶臭的墨绿色胶质瞬间凝固。

然而，诡异的是，那无头的躯体並未倒下，反而凭著惯性带著更加狂暴的势头，挥舞著镰刀般的利爪继续扑向江临。

与此同时，另外三头鬼犬的利爪和口器，已从不同角度封死了江临周身要害。

腥风扑面，毒涎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死而不僵？”

江临瞳孔骤缩。

这些怪物比预想的更棘手。

电光火石间，他足尖猛点地面，身形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后飘飞，险之又险地避开数道撕裂空气的爪影。

同时，月冰轮化作一片连绵不绝的冰冷月光，不再追求斩首，而是精准无比地点，

刺、削向另外三头鬼犬后颈与脊椎连接处的特定点位。

“噗！噗！噗！”

如同钝器刺破皮革。

刀尖传来的触感並非血肉，而是如同老树根般的组织。

但月冰轮的锋锐岂是凡物？

刀锋过处，墨绿色的粘稠汁液飞溅。

“——

三头鬼犬同时发出更加痛苦狂暴的嘶豪，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滯和僵硬，

其中一头被刺中要害的，甚至半边身体都失去了控制，如同坏掉的木偶般栽倒在地疯狂抽搐。

有效！

但江临丝毫不敢放鬆。

那无头的鬼犬躯体依旧疯狂扑击，悍不畏死。

坡下，那个慢条斯理地煎著干饼的驼背老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站了起来。

佝僂得好像煮熟了大虾一般的身躯，此刻竟挺直了几分。

那双仿佛死鱼眼一般浑浊不堪的眼珠，此刻正死死地盯著他。

那双乾瘦如柴的爪子正在胸前飞快地结著某种充满了邪祟与不祥的手印。

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如同潮水一般，朝著江临，疯狂地席捲而来。

在扰乱他的心神的同时，似乎还在给剩下的鬼犬，注入更加凶戾的力量。

“心控邪术！”

江临只觉得自己的识海猛地一震，仿佛被烧红了的钢针，狠狠地扎了一番。

烦闷得几乎要让他当场呕吐出来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然而，不是等那股邪异的精神力量在他的识海激起更大的波澜，经歷无所搏杀之后变得异常坚韧与强大的精神抗性，便已然瞬间激发。

【不动如山】

他一下子缓了过来。

必须先解决这个在背后操纵的老虔婆。

“嗡！”

月冰轮发出清越绝伦的刀鸣。

刀身之上，那究竟正是如同月华一般清冷的寒气，骤然之间暴涨开来。

江速不再与那几头不足为惧的鬼犬纠缠，脚下猛地一蹬，整个人便仿佛没有了重量一般，化作了贴地疾掠的残影。

“拦住他！”

老姬惊慌时，口中不由得发出一声夜梟一般难听的嘶叫。

剩下的鬼犬，和几具失去了头颅的无头躯体，仿佛被充满了无上威严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般，爆发出疯狂的凶性。

然后不顾一切地朝著江临的后背，恶狼狠地扑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轰隆！”

一声如同地龙翻身一般的巨响，没有任何徵兆地从那靠近坡脚的一处河床地面，轰然响起。

那坚固的地面，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给狼狠地向下拉扯了下去。

尘土飞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匪夷所思。

那正朝著江临后背疯狂扑击的犬鬼，因为收势不及，在一阵阵充满了不甘与惊恐的悽厉嘶吼中，如同几块滚落山崖的巨石一般，齐齐坠入那突然出现的巨大深坑之中。

待到那瀰漫的烟尘稍稍散去，一个仿佛能將一切光明的不见的巨大地窟出现在江临面前。

洞窟的入口边缘，还聚集著数十腐烂不堪的木樑和锈跡斑斑的巨大机括。

这地下竟隱藏看一处规模宏大的地洞。

“不一”

坡下的老姬，一见那洞洞的地窟入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顿时死了亲娘一般，发出一声悽厉到几乎要变调的尖叫。

那张仿佛风乾了的橘子皮一般的老脸上，瞬间便变得无比的挣与怨毒。

她再也顾不上操控那些数十落入深坑的鬼犬，枯瘦的身形剎那间便爆发出那苍老的年龄完全不符的敏捷。

仿佛鬼魅一般，朝著那户洞的地窟入口，疯狂地扑过去。

速度之快，竟然比那些以速度见长的鬼犬都要快上一线。

同时，她那只如同鸡爪一般枯瘦的颧骨，反手便是一扬。

“噗噗噗噗！”

数点细如牛毛透著疹人幽蓝的淬毒毒针，带著一股子甜腻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腥风，朝著江临的面门要害何处，恶狠狠地攒射而去。

江临的瞳孔，猛地一缩。

月冰轮剎那间划出一道精妙绝伦的圆弧。

雪亮的刀光如同水银泻地，毒针被尽数磕飞，钉在龟裂的河床灰土上，腾起几缕带著甜腥味的蓝烟。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交错瞬间，老姬已然没入那深不见底的地窟入口，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

“想逃？”

江临眼神冰冷如刀。

这老姬明显是此地的关键，无论是药王庄的暗桩还是別的什么邪祟，放跑她后患无穷，更何况她还看到了自己。

他足尖在坑沿一点，碎石滚落深不见底的黑渊，人已如一道离弦之箭，紧隨其后，悍然冲入那散发著浓烈腐朽与阴冷气息的地洞之中。

洞外的天光仅能照亮入口附近几尺。

甫一进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便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將他吞噬。

光线仿佛被某种粘稠的物质阻隔，难以深入。

一股远比地表更加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那是混合了陈年尸骨腐朽、不知名药液发酵、以及某种大型生物巢穴腥臊的的气息，

沉甸甸的。

“鸣——”

深坑底部，伴隨著沉重的撞击和骨骼摩擦的咔咔声，传来那几头坠落的鬼犬痛苦而狂躁的嘶鸣。

它们显然摔得不轻，但那股凶戾的生命力並未熄灭，反而在黑暗的刺激下更加狂暴。

江临无暇顾及它们。

他凝神听风，在黑暗中捕捉著周遭的动静。

那老姬的身影在前方甬道中疾掠，速度快得惊人，僂背影如同一个贴地飞行的鬼影脚下的触感粘腻湿滑，覆盖著一层不知是苔蘚还是腐败物的粘稠物质。

甬道並非天然形成，两侧和头顶能看到粗开凿的痕跡，以及更多塌腐朽的巨大木樑支架，上面布满了潮湿滑腻的霉斑和蛛网般的菌丝。

空气死寂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形成空洞的迴响，以及远处鬼犬挣扎的声响，反而更衬得这地底死域一片令人心头髮毛。

追出不过数十丈，前方引路的老身影骤然向左一拐，消失在一个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