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九骸锁疫(2/2)
江临握刀的手紧了紧:“你能解?”
叶青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抬弓,一箭射向他的面门。
江临侧身闪避,却见那支箭擦著他的耳际,精准钉入他身后一具悄然逼近的尸体眉心。
尸体剧烈抽搐,颅內的菌瘤被苍火点燃,瞬间烧成灰。
“暂时能压制。”她甩手丟来一只青瓷瓶,“內服,延缓孢子生长。”
江临接住药瓶,指尖触到瓶身的瞬间,察觉她的手腕內侧同样有青黑纹路蔓延。
比他更严重,几乎覆盖整条小臂。
叶青注意到他的目光,冷笑一声:“怎么,以为墨医谷就能倖免?”
她掀开袖口,露出手臂上触目惊心的菌丝脉络。
“药王庄的活丹术需要九种至毒之物为引,墨医谷的苍炎藤正是其中之一,公输奇三年前就对我们下手了。”
话音未落,大地再次震颤。
远处野马坡的地火骤然分裂,化作九道火柱冲天而起,每道火柱中都浮现一具乾尸虚影。
空中那颗由三千人的血气凝聚的心臟开始收缩跳动,每一次搏动都让荒原上的菌丝疯狂生长。
更可怕的是,地底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仿佛某种被禁的庞然巨物正在甦醒。
“没时间了。”
叶青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枚嵌入血肉的青铜钥匙。
“墨医谷的秘库里有克制活丹的焚髓散,但钥匙被菌丝共生,我活不过今夜。你现在必须做两件事。”
她一把抓住江临的手,將钥匙硬生生从自己血肉中挖出,拍进他掌心。
“第一,去药王庄禁地九骸井,井底有初代庄主留下的—“
话未说完,她突然喷出一口黑血,皮肤下的菌丝如活蛇般暴起。
叶青咬牙捏碎腰间药囊,苍蓝火焰瞬间吞没全身:“第二杀了我,现在!”
火焰中,她的瞳孔已变成菌丝盘踞的窟窿,嘴角却勾起解脱的笑:“別犹豫,你也会走到这一步。”
江临握紧月冰轮,刀锋掠过她脖颈的剎那,叶青衡用最后的气力將长弓掷向远处:“跑!”
“轰一一”
苍火引爆她体內寄生的所有菌丝,气浪將江临掀飞数丈。
他在半空拧身落地,却见爆炸中心的地面塌陷出一个巨大黑洞,一只由菌丝和腐肉组成的巨手正从深渊中探出,指尖滴落的黏液腐蚀得沙石滋滋作响。
空中那颗心臟突然发出公输奇的大笑:“好,墨医谷的苍炎火气,正是最后一味药引!”
心臟表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张扭曲的人脸。
“江临,你以为自己是在反抗?不,你每一步都在帮我完善活丹啊!”
九道火柱中的干户同时抬手,深渊下的巨物发出饥渴的嘶吼。
江临低头看向掌心的青铜钥匙,发现钥匙纹路正与手臂上的咒文逐渐融合。
青铜钥匙嵌入江临的血肉,与青黑咒文交融的瞬间,一股灼烧般的剧痛从右臂直衝脑髓。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眼睁睁看著自己的皮肤下隆起扭曲的血管,指尖生长出锋利的角质爪他的右臂正在异变成非人之物“咯咯咯—..
空中那颗血心上的公输奇脸孔发出刺耳尖笑:“对,就是这样!让太岁大人的血脉彻底唤醒你地面剧烈震动,荒原上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更多的菌丝巨手从深渊中探出。
江临强忍剧痛。
必须去九骸井!
借著菌兽尚未完全爬出深渊的间隙,江临朝著东北方疾掠。
钥匙在血肉中发烫,如同指南针般牵引方向。
沿途的荒原已彻底活了过来。
枯草化作菌丝的触鬚,岩石表面渗出腥臭黏液,甚至空气都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孢子。
三更时分,一座被九棵枯柏环绕的古井出现在视野中。
井沿刻满符咒,但每道刻痕里都塞满了暗红色的菌丝,如同乾涸的血泪。
更诡异的是,井口竟横七竖八地钉著九具不同朝代的尸体,有僧侣、官员、孕妇甚至有一具穿著前朝皇袍的骸骨。
“药王庄的九世药人”
江临想起叶青衡的遗言,心一横斩断尸体上的菌丝锁链。
隨著最后一具骸骨坠入井中,井底突然传来咔噠的机括声。
並水瞬间退去,露出深不见底的竖梯。
腐臭的风从井底涌出,夹杂著某种古老生物的低沉喘息。
江临握紧月冰轮跃入竖井,钥匙在掌心剧烈震颤。
下降约三十丈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溶洞,中央聂立著一座青铜祭坛,
坛上锁著一具人形生物。
它有著人类的躯干,但全身覆盖著墨绿色鳞状菌斑,头颅像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变形,十指已异化成树根状的触鬚。
最骇人的是它的胸口,那里嵌著一颗肉半菌的畸形心臟。
“又来了一个祭品。”
怪物抬起头,露出与江临右臂如出一辙的青黑咒文。
“三百年了,你是第十七个。”
隨著它开口,洞壁上的菌丝突然亮起幽光,映照出十六具乾尸。
全都穿著墨医谷服饰!
每具乾尸的右手都异变成爪状,死死著某种器物的碎片。
怪物艰难地抬起触鬚,指向祭坛下方的暗格:“公输奇骗了你,焚髓散其实是—.“
话没说完,整座溶洞突然剧烈摇晃。
无数菌丝从顶壁刺下,如標枪般扎向江临。
月冰轮舞成光幕格挡,却见那怪物发出痛苦豪叫。
它胸口的心臟正在被菌丝强行剥离。
“快!”
怪物用最后的力量砸碎祭坛暗格。
“把太岁心放进九骸。”
暗格中滚出一把骨刀,刀身刻满与青铜钥匙对应的逆咒文。
江临瞬间明悟:这根本不是什么解药,而是弒神之器。
他飞身掠向怪物,骨刀精准刺入那颗半菌半肉的心臟。
怪物在剧痛中狂笑:“对,就是这样,让太岁也尝尝被被炼成药的滋味。”
心臟爆裂的剎那,整个地下世界开始崩塌。
江临抓著骨刀衝出井口,身后传来地动山摇的咆哮。
那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荒原上所有菌丝同时枯菱,空中血心裂开无数缝隙,公输奇的脸扭曲成绝望。
“不,你不能—“”
骨刀上的咒文突然活了过来,顺著江临右臂的纹路逆向蔓延。
他感到某种沉睡的力量在血管中甦醒,月冰轮感应到变化,刀身凝结出冰蓝色的菌丝结晶。
远处,野马坡的地火骤然熄灭。
深渊中的巨手疯狂回缩,仿佛在躲避什么更恐怖的存在。
江临举起骨刀,听到井底怪物最后的传音:“现在轮到你来当药王庄的太岁了。”
骨刀上的逆咒如活蛇般缠绕江临右臂,青黑纹路被硬生生扭转成暗金色。
剧痛中,他清晰感觉到某种古老意志在血脉深处甦醒。
那不是太岁的力量,而是某种更原始更暴戾的存在。
“疫——神.——
一个沙哑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炸响。
江临的瞳孔骤然收缩,视野中浮现出破碎的画面。
远古战场,腐烂的巨神尸骸,九位修士將神尸分割镇压最后定格在一口沸腾的青铜鼎前,鼎中沉浮的赫然是如今药王庄的太岁!
原来所谓太岁,不过是疫神的一块腐肉。
“咔!”
右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指尖的角质爪暴涨三寸,皮肤覆盖上青铜般的鳞甲。
更可怕的是,江临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侵蚀。
每当骨刀吞噬一缕菌丝,就有陌生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药王庄三百年来用活人饲餵太岁的场景,公输奇被菌丝从內部蛀空的真相,甚至叶青衡被苍炎藤反噬的最后一刻!
“呢啊一—”
他单膝跪地,月冰轮狠狠刺入大腿,用剧痛保持清醒。
抬头时,荒原上的景象已天翻地覆。
所有被菌丝寄生的人都在融化。
守军、老嫗、甚至野马坡地窟里的鬼犬,都像蜡像般瘫软成粘稠的肉泥。
这些肉泥蠕动著匯向深渊,而深渊中传来的不再是恐惧的咆哮,而是贪婪的吞咽声。
空中那颗破碎的血心突然凝固,公输奇的脸扭曲成极度惊恐的表情:“太岁大人,您答应过让我·——
“蠢货。”
江临听见自己口中发出双重音调的声音。
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低沉如地鸣。
“疫神怎么会和食物做交易?”
骨刀不受控制地扬起,对著血心虚空一划。
公输奇的脸瞬间崩解,血心化作一场腥雨浇在荒原上。
每一滴雨都在地面腐蚀出冒著绿烟的坑洞,坑中爬出无数指甲盖大小的人脸蜘蛛。
“沙沙沙——”
蜘蛛群潮水般涌向江临,却在触及骨刀金光时纷纷自燃。
火焰中,江临右臂的鳞甲开始褪去,但脑海中的疫神意志越发清晰。
“肉身给我剧痛突然袭向心臟。
江临低头看见胸口浮现出蛛网状的青金纹路。
疫神在强行夺取身体控制权。
千钧一髮之际,月冰轮突然自动飞起,刀身炸开一团冰雾。
雾中浮现叶青残存的意识虚影,她双手结印,苍蓝火焰组成一道符咒拍在江临眉心。
“用骨刀刺井——”
虚影消散的瞬间,江临福至心灵。
他反手將骨刀插进九骸井口,刀身咒文如同活物般钻入井壁。
整口古井瞬间亮起暗金光纹,地底传来疫神暴怒的嘶吼。
“蚁!你竟敢一”
“轰!”
井水冲天而起,裹挟著十六具墨医谷乾尸的碎片,在空中凝结成一枚青铜丹丸。
江临跃起抓住丹丸,在疫神意志被暂时封印的间隙,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这是墨医谷三百年来用弟子性命为代价,藏在干户体內的弒神丹。
“啊啊啊!”
江临的七窍喷出青金色火焰,皮肤下的纹路如烧红的铁水般流动。
右臂鳞甲彻底剥落,露出鲜血淋漓但恢復人形的手臂。
而地底深处,疫神的咆哮渐渐变成哀鸣。
“原来你才是最后的药引—”
荒原突然陷入死寂。
所有菌丝枯萎成灰,深渊缓缓闭合。
江临跟跪跪地,咳出一团缠绕著金丝的黑色血块。
血块落地即焚,火焰中隱约可见一张模糊的人脸。
竟是年少模样的公输奇。
黑血在沙土上灼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孔洞。
弒神丹在他体內翻腾,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臟腑被灼烧的剧痛。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发现自己的皮肤正在变得透明。
弒神丹在融化他的血肉!
远处,九骸井口残余的暗金咒文忽明忽暗,仿佛在指引什么。
江临强撑身体走到井边,发现井壁上浮现出一行被苔蘚覆盖的古篆。
“以心为钥,以刃为锁。”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月冰轮。
刀身不知何时已布满细密的裂纹,裂纹中渗出青金色的光。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
难道月冰轮本身就是最后的钥匙?
“噗通!”
心臟突然剧烈抽搐,江临喷出一大口半透明的血液。
透过逐渐透明的胸腔,他惊恐地看到自己的心臟表面爬满了与太岁同源的菌。
原来早在野马坡地窟时,孢子就已侵入心脉。
没有时间了!
他將月冰轮狠狠刺向井壁。
“錚一—”
刀身应声碎裂,碎片却未坠落,而是悬浮在空中组成一道门的轮廓。
门內是一间冰晶密室,中央石台上静静躺著一具水晶棺。
棺中躺著个面容如生的白衣男子,胸口插著一柄与月冰轮同源的短刀,刀柄刻著“锁心”二字。
江临跌跌撞撞衝进密室,弒神丹的灼烧已蔓延至脖颈。
就在他触碰到水晶棺的剎那,棺中男子突然睁眼!
“你来了,我的容器。”男子的声音直接在江临脑中响起,“我是药王庄初代庄主墨霜,也是第一个被疫神寄生的人。”
无数记忆碎片洪水般涌入。
墨霜发现太岁实为疫神残躯,为镇压它而自愿成为宿主。
三百年前那场人丹大祭根本不是求长生,而是试图与疫神同归於尽。
月冰轮与锁心刃本是一对,分別用来封印和转移疫神。
“现在,完成最后的锁心。”墨霜的幻影握住江临的手,引导他抓向自己胸口的短刀,“用你的心换天下人的命。”
江临的指尖触到刀柄的瞬间,看到了两个未来。
若拔刀,疫神將彻底释放,但墨霜遗留的力量能保他活命。
若不拔,锁心刃会將他与疫神永远封印,而弒神丹的灼烧已註定他活不过三个时辰。
密室外传来井壁崩塌的轰鸣,
疫神的狂笑震得冰晶掉落:“愚蠢,你以为这蚁能承受我的力量?”
江临低头看向自己透明的胸膛,那颗被菌丝侵蚀的心臟正在艰难跳动。
恍惚间,他想起叶青被苍火吞噬前的笑,想起驼背老姬胸腔里公输奇的脸,想起荒原上三千具跪拜的尸体。
“错了。”他猛地握紧锁心刃,“是你不该低估人的智慧!”
刀光闪过。
不是刺向墨霜,而是刺穿自己的心臟!
菌丝在青金色火焰中疯狂扭动,疫神发出不可置信的尖叫。
江临跪在冰棺前,看著自己的血液顺著锁心刃流入墨霜心口,而墨霜体內的青金光纹则逆流进自己破碎的躯体。
他在用弒神丹为燃料,將自己炼成封印疫神的新容器。
“疯子,你竟敢一”
疫神的声音戛然而止。
冰棺炸裂,墨霜的尸身化为尘埃。
江临的胸口浮现出与当初太岁心一模一样的搏动肉瘤,但表面缠绕著锁心刃的金纹。
月冰轮的碎片自动飞回,在他手中重铸成一柄青金交错的新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