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九曜吞龙(2/2)
一朵由亿万闪烁著白光的孢子和断裂的暗红菌丝残骸组成,不断膨胀的蘑菇云在官道上空腾起狂暴的衝击波夹杂著剧毒的孢子粉尘,如同白色的死亡浪潮,席捲向衝锋的骑兵。
江临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右手猛地抓住胸前衣襟,狠狠一撕!
噗哺!
冰冷的锁心刃被他硬生生从血肉中拔出。
刀刃离体的瞬间,上面沾染的不是鲜血,而是闪烁著青金色光芒的冰晶。
喻一一股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冰冷波动以江临为中心,轰然爆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所有咆哮衝锋、挥舞兵器、喷吐毒液的被寄生骑兵和战马,瞬间僵直在原地。
他们眼中狂乱的绿火凝固,身上狂舞的菌丝如同被抽乾了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菱、褪色、化作灰白的粉尘籟籟落下。
如同退潮一般,那些失去活性的菌丝疯狂地向著青铜马车的方向倒卷回流。
“呢啊啊啊——”
马车中,赵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悽厉惨豪。
他胸口的狼头刺青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抽搐,发出痛苦的嘶鸣。
那颗被他视若珍宝的暗红菌瘤,竟猛地挣脱了他的手掌,悬浮到半空中。
菌瘤剧烈搏动著,表面那几张模糊的人脸痛苦地扭曲尖叫。
紧接著,菌瘤表面一阵蠕动,一张属於公输奇却毫无人类情感的冷漠脸孔浮现出来,那双由纯粹菌丝构成的眼睛,死死盯著手握锁心刃的江临。
“终於见面了,第十七號钥匙。”公输奇的声音直接从菌瘤中传出,带著非人的冷漠与居高临下的审视。
江临这才惊觉,手中这口仿佛与他血肉相连的锁心刃,靠近柄部的位置,竟用极其微小的古篆铭刻著一个数字。
十七!
而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在远处那朵正在消散的惨白色孢子云边缘,在翻腾的菌丝残骸与粉尘中,六个扭曲不定的人形虚缓缓浮现。
他们形態各异,穿著不同时代的服饰,但每一个胸口心臟位置都深深插著一柄与锁心刃风格迥异短刃。
那些短刃如同活物般搏动著,將他们的身影牢牢钉在虚无之中。
“你以为墨医谷那些道貌岸然的傢伙是在救人?”
公输奇的声音带著一丝冰冷的嘲弄从搏动的菌瘤中清晰传出,如同毒蛇钻入江临的耳膜。
“他们不过是在收集、筛选、培养更多合格的钥匙罢了!用你们的痛苦和挣扎,去磨礪这些封印之刃,好最终打开完整的九曜封印!释放真正的———“
话没说完,菌瘤中公输奇的脸孔突然扭曲,变得无比挣狞。
悬浮的锁心刃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巨力牵引,刀尖猛地调转,对准江临的眉心。
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欲望的意志瞬间接管刀刃,就要洞穿江临的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咻一一支尾部繫著小巧铜铃的羽箭,撕裂空气,发出悽厉的尖啸,如同流星赶月般破空而至。
箭矢精准无比地贯穿那颗悬浮搏动的暗红菌瘤。
叮铃铃一箭尾的铜铃在贯穿的瞬间剧烈震响。
那铃声並非清脆,而是带著仿佛能涤盪神魂的古老韵律。
铃声所及之处,那试图控制锁心刃刺杀的无形共振瞬间被震得粉碎。
菌瘤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表面公输奇的脸孔如同摔碎的瓷器般片片崩裂。
“江公子,这一箭,可还熟悉?”
清冷如冰泉的女声在道旁一棵结的古树上响起。
江临猛地抬头。
古树光禿的枝间,一道仿佛由月光和寒气凝聚而成的女子虚影正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弓。
她身形飘渺,面容清丽绝伦却带著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哀伤,正是本该消散於青瓷冢的叶青。
江临趁此机会,强忍著眉心被锁定的刺痛和神魂的剧烈震盪,將佛隨时要挣脱的锁心刃狠狠一按,重新插回胸口。
“呢一”
比拔出时强烈十倍的剧痛瞬间席捲全身。
这一次,刀刃入肉更深。
冰冷的晶化如同瘟疫般,沿著伤口边缘疯狂蔓延,瞬间爬满了他的下頜,甚至开始向脖颈侵蚀皮肤下青金色的纹路如同活蛇般扭动,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灼烧感。
马车方向,赵璟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漆黑污血。
胸口的狼头刺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菱干、化作一片焦黑的死皮脱落下来。
失去核心控制,那些僵直的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秆,成片成片地栽倒在地。
他们体內残存的尚未完全枯萎的菌丝如同受到召唤,不再倒流回马车,而是齐刷刷地脱离宿主,匯聚成一股股暗红色的粘稠溪流,朝著东北方的方向,疯狂地蠕动爬行。
“九曜,已现其三。”
树梢上,叶青衡的虚影开始变得极其淡薄,仿佛隨时会被风吹散。
“去找钦天监谢垣,他知晓另外六把钥匙的下落。”
在虚影化作点点冰晶寒芒彻底消散的前一剎那,江临清晰地看到,她眉心那道与白一模一样的锁链状疤痕,突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並非单纯的印记,更像是一道被强行锁住的灵魂烙印。
“噗!”
江临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咳出一大口夹杂著细碎青金冰晶的污血。
胸口的伤口在锁心刃的镇压下暂时不再流血,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寒和诡异的侵蚀感,如同骨之蛆。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看一眼地上狼藉的战场和枯萎的赵璟,身体化作一道拖著青金色冰晶尾跡的流光,朝著北方一一皇城的方向,飈射而去。
在他身后,那些被震散菌丝控制,刚刚恢復些许行动能力的西疆狼骑残兵茫然不知所措,只来得及看到一道撕裂荒野的冰冷光芒,瞬息间便消失在北方灰暗的天际线尽头。
药王庄地底,青铜丹室。
丹室中央,立著一尊山峦般的三足青铜巨鼎鼎身符文流转,鼎腹中填充著粘稠翻涌的暗绿色药浆,仿佛熔炼了亿万生灵的精魄。
药浆核心,悬浮著公输奇的本体。
那已不能被称为人。
他半边脸皮苍白残破,如蜡融化,躯干则是由蠕动的菌丝、青铜机械与闪烁的青金晶体强行拼合成的缝合造物。
九条碗口粗的暗紫色锁链自穹顶垂落,末端是活体钻头般的尖锐结构,刺入公输奇异化躯体的头颅、心臟、四肢和脊柱九处节点。
锁链的每次脉动,都让他的身体剧烈抽搐。
更骇人的是,每条锁链末端都拴著一具不同朝代的乾尸。
他们眼眶中燃著暗紫幽火,乾的嘴无声开合,是被榨取神魂的祭品。
“第三味药引归位。”
一个冰冷无波的声音直入灵魂,通过遍布丹室的菌丝网络传递开来。
话音刚落,墙壁上九盏古诡的青铜灯呼地燃起九色妖异的火焰。
惨绿、幽蓝、暗紫、猩红、浊黄、灰白、墨黑、金芒、银辉。
九色火焰將丹室映照得如同魔域。
其中三盏灯的火焰骤然变色。
青瓷家方位,惨绿转为污浊的暗红。
榆林卫方位,幽蓝转为无数人脸挣扎的猩红。
西疆方位,暗紫转为爆出菌丝火星的浊黄。
三灯变色的瞬间,整个丹室猛烈震颤,
墙壁上的符文能量暴涨,九条锁链发出刺耳尖啸,链尾的乾尸疯狂抖动,仿佛即將化为粉。
“九曜吞龙,启!”
摇曳的灯火照亮了角落里一个人形。
大皇子赵礼,被粗壮的暗红菌丝包裹缠绕,
他华贵的蟒袍已大多破碎,裸露的皮肤上布满蛛网般的菌丝脉络,四肢被强行固定。
数十根半透明的菌丝导管刺入他的太阳穴、心口、丹田等要害,源源不断地將暗绿药浆泵入他体內。
赵礼低著头,面容空洞呆滯,瞳孔已被细密的菌丝填满,如同蜂巢。
他气若游丝地吃语:“父皇会喜欢这份万寿无疆的寿礼的。”
每说一字,体內的导管便剧烈搏动一次。
公输奇的意识並未关注赵礼,而是通过遍布整个大胤地下的菌丝网络,投向了三个关键节点。
青瓷家:一团辐射著青金碎片的冰冷能量风暴。
风暴中心,短锁心刃正与核心激烈对抗,每次碰撞都让整个菌丝网络感到针扎般的刺痛。
西疆军中:一片被菌丝污染的、充满狂暴野望的血腥泥潭。
泥潭中心,赵璟的意识在野心破灭与寄生反噬中绝望哀豪,胸口的菌丝狼图腾正疯狂反噬宿主。
皇城钦天监:一座风雨飘摇的孤岛灯塔。
一个苍老坚韧的意识正藉助星盘,竭力抵抗菌丝的窥探,其排出的凶险卦象不断切割干扰著网络渗透。
“还差六处锚点。”
公输奇异化躯体的核心,那颗鸽卵大小的多面体青金晶体骤然亮起。
晶体表面,无数细如髮丝的符文流光倒映出一幅景象。
长生殿內蜷缩著一个枯稿的身影。
他皮肤之下,並非血肉,而是疯狂蠕动相互吞噬的暗红菌丝,正將那腐朽的躯体改造成一个永恆的药茧。
“当紫微彻底黯淡,便是吾等重临此界之时。”
晶体倒映的景象一变,皇帝体內无数菌丝的核心,一颗微小的青金光点,正贪婪汲取著九天之上猩红隱星的妖异星芒。
不多时,晶体光芒收敛。
丹室內只剩下九色妖火燃烧,锁链震颤,以及菌丝泵送药浆的粘腻声响。
活体炼狱的熔炉,正以整个王朝为薪柴,熊熊燃烧。
皇城南宫,长生殿。
此地已非人间帝王居所,更像一座正从內部缓慢腐烂的巨大菌巢。
浓烈到令人室息的甜腻异香无处不在,那是数百种珍稀药材与某种活物腐败气息的诡异混合,
粘稠得如同实质,附著在描金绘彩的樑柱、价值连城的鮫綃纱慢、以及堆满奇珍异宝的多宝格上。
殿內光线昏暗,仅靠几盏镶嵌夜明珠的长明宫灯维持著微弱的光晕。
光线下,隱约可见空气中漂浮著暗绿磷光的孢子尘埃。
殿宇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碧玉药池。
池中翻滚著粘稠如胶的碧绿色液体,不时有气泡冒出,破裂时散发出更浓郁的异香。
池中浸泡著的,正是大胤王朝的至尊一一皇帝赵彻。
曾经威仪天下的九五之尊,如今只剩下一具被酒色与丹药彻底蛀空的皮囊。
枯稿如柴的身体鬆弛地漂浮在药液里,皮肤呈现出灰败蜡色,脸上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和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
浑浊的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眼眶,偶尔转动的瞳仁里,只剩下对长生近乎癲狂的贪婪。
“不够,还不够。”
赵彻的声音嘶哑乾枯,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迴荡,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急迫。
他那指甲发黑变形的手,颤巍巍地从池边一个纯金托盘中,捻起一颗鸽卵大小的长生丹。
那丹药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妖异诱人的暗金色,表面有如同活物呼吸般的脉动。
丹体內部,隱约可见丝丝缕缕的暗红色菌丝在缓缓游弋。
赵彻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毫不犹豫地將丹药塞入口中,用所剩无几的牙齿疯狂咀嚼。
“咕咚.—”
吞咽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就在丹药滑入咽喉的剎那。
嗡!
覆盖整个长生殿內壁的微弱暗红光芒菌丝原本只是静静流淌,这时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无数细密如发的菌丝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生命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疯狂地向著药池中的赵彻涌去。
它们如同巨蟒缠绕,瞬间勒紧赵彻的四肢躯干,顺著七窍疯狂涌入的同时,如同亿万钢针,刺破他本就脆弱的皮肤,钻进血管钻入骨髓。
赵彻的身体被这股巨力猛地从药液中提起,悬在半空。
他枯瘦的身躯像触电般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鸣,浑浊的眼睛因极致的痛苦和某种诡异的满足感而暴突出来。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一个搏动著的巨大菌茧便在宫殿中央形成,
菌茧表面布满了粗壮结的脉络,如同活物的血管,有力地搏动著,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更浓郁的异香和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茧內,隱约可见赵彻蜷缩的身影轮廓。
殿外,汉白玉阶下。
数十名身披玄铁重甲的玄甲卫,如同被钉死在地面上的铁桩,纹丝不动。
他们覆面头盔的眼孔处,如同鬼火,凝固著两点幽深如古井的暗绿色萤光。
殿內皇帝化茧的恐怖景象,那令人牙酸的菌丝嘶鸣,那浓郁到爆炸的异香“
这一切,都无法让他们產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反应。
而在九天之上,那浩瀚无垠的墨色天穹。
钦天监观星台中,谢垣曾指给三皇子赵弘看的,那颗来自药王庄的猩红隱星,此刻正发生著剧变。
它不再仅仅是忽明忽暗。
其光芒骤然暴涨,猩红如血,妖异绝伦。
刺目自的红光如同利剑,穿透层层星云,其辉光之盛,竟在瞬间压过了中央象徵帝王的紫微星。
紫微帝星的光芒在这猩红灾星的逼视下,黯淡摇曳,仿佛风中残烛,隨时可能熄灭。
紫微星黯,九曜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