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九曜吞龙(1/2)
第112章 九曜吞龙
子时。
大胤皇城,北宫。
钦天监观星台耸入墨色的苍穹。
空气里沉浮著陈年檀屑与一种如同腐烂根茎般的甜腻气息。
那是从南宫长生殿方向飘来的长生丹余韵。
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將穹顶描绘的周天星图映得扭曲不定,仿佛群星也在痛苦挣扎。
监正谢垣枯立在高大的紫檀星盘前传承数百年的神器,此刻盘面上北斗七星的位置,一道狞的裂痕贯穿天枢至摇光,深可见底。
裂痕边缘,几不可察的暗红色晶尘正缓慢渗出,在烛光下闪烁著妖异的光泽。
“哗剥!”
又一声刺耳的脆响在死寂中盪开。
盘底一块镶嵌的玄色陨铁应声碎裂,掉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第九次了。”
谢垣的声音沙哑沧桑中透著悲凉,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颤抖著抚过那道裂痕。
指尖触及处,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与灼痛交替袭来,令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每一次星盘异响,都伴隨著宫廷碟血或山河动盪。
这一次..·
他不忍细想,深思。
身后,刻意放轻却仍难掩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金线蟒袍的下摆扫过石阶,暗夜里,金属甲片细微的摩擦声异常清晰。
“三殿下深夜造访,可是为荧惑守心之象?”
谢垣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锁住星盘上那道仿佛流著脓血的裂痕。
“监正何必明知故问!”
三皇子赵弘的声音带著压抑不住的焦躁,他停在谢垣身后三步,刻意保持的距离却掩不住他身上散发的铁血气息。
“父皇昨晚又服了两枚长生丹,南宫如今已不似人间。”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腰间佩剑,这个动作扯动了蟒袍,露出內里精钢锁子甲的一角寒光。
这位以文雅著称的皇子,此刻眼中燃烧著的不再是诗书文采,而是刀锋般的冷光。
但那光芒深处,谢垣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力隱藏的惊惶。
“殿下,荧惑守心不过是天象对人间污秽最浅薄的映照罢了。”
谢垣缓缓转过身,浑浊的老眼看向赵弘,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他抬手指向北方夜空,一颗忽明忽暗、妖异猩红的星辰正贪婪地吞吐著光华。
“真正的灾星不在天上,而在人心深处,在宫闕之內,它正贪婪地吞噬著大胤的国运!”
仿佛印证著他的话,观星台下方笔直的御道上,整齐划一沉重如闷鼓的脚步声响过。
一队玄甲卫正沉默地穿过空旷的广场。
他们的步伐机械而精准,如同提线木偶。
月光偶尔照亮他们覆面头盔的眼孔,里面不是瞳仁,而是两点凝固的暗绿萤光。
赵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按剑的手背青筋暴起:“这是大皇兄的药人私兵,他打著为父皇护送仙丹的旗號,已接管了皇城十二门中的七门。监正,这皇城已成蛊瓮。”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无能为力的绝望。
谢垣的目光从玄甲卫身上收回,再次投向那颗北方妖星,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殿下可知那颗星,吞噬的是什么?”
“灾星?”赵弘眉头紧锁,努力辨认。
“是药王庄的命星。”
谢垣步履购珊地走向巨大的楠木书架,在最深处一个刻著古老符咒的暗格前停下。
他咬破指尖,一滴暗红的血珠滴在符咒中心,暗格无声滑开,露出里面一卷用金线缠绕著的泛黄绢帛。
“三年前它突然显现,如今已逼近中宫紫微,其芒妖异,侵夺帝气,昨夜它竟与北斗第九隱星重合!”
“北斗不是只有七星吗?”赵弘的心头疑云密布。
“所以老夫翻遍了前朝密档,甚至动用了这些被诅咒的记载。”
谢垣小心翼翼解开金线,展开绢帛。
绢帛上,墨霜亲笔绘製的星图线条扭曲狂放,细看之下竟令人头晕目眩。
一颗散发著不祥红芒的星辰正缠绕在北斗柄端。
赵弦凑近看到绢帛,看到角落一枚仿佛由凝固血液构成的朱印,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这不是太宗皇帝严令销毁的星图吗?”
谢垣长嘆一声,摇摇头说道:“三百年前,疫神现世,天穹曾多出两颗隱星。一颗带来瘟疫一颗带来解药。”
说完,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摸出九枚边缘磨损的大胤通宝。
他口中念念有词,將铜钱拋向紫檀星盘。
铜钱並未直接落下,而是在星盘上方尺许处诡异地悬浮、旋转,发出喻喻低鸣,通体变得滚烫。
数息之后,它们才猛地坠落在盘面裂痕周围,排布成一个令人心悸的卦象。
离上坎下,未济之卦,大凶!
铜钱落定的剎那,谢垣如遭重击,猛地僂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一丝暗红的血跡溢出嘴角。
他指著卦象,鬚髮无风自动,
“青瓷家方向,封印动摇,有人动了记忆陶土,祸事已开!”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东北方,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遥远之地升腾起的无形灾厄。
青瓷冢外三十里,官道。
荒野的风捲起乾燥的尘土,官道像一条灰黄的死蛇,豌伸向天际线的尽头。
江临的右眼毫无徵兆地爆发出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冰针在里面疯狂搅动,视野瞬间被猩红的噪点和扭曲的菌丝幻影覆盖。
“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带著一丝奇异的迴响。
江临的反应快如鬼魅。
剧痛非但没有让他迟钝,反而像触发了某种杀戮本能。
腰间的青金刃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冰冷的刀锋划破空气,瞬间抵在身后之人的咽喉要害。
刀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坚韧,不似血肉。
江临强忍著右眼的刺痛和视野中的混乱,凝神看去。
是白。
或者说,是白的形貌。
少女依旧穿著那身利落的劲装,但脖颈处裸露的皮肤呈现出新生的粉白色,细看之下,皮肤纹理下隱隱有淡金色的菌丝状脉络在缓缓流淌。
最刺目的是她眉心那道標誌性的锁链状疤痕,顏色很浅,仿佛刚刚烙上去。
“反应不错。”
少女歪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避开刀锋,动作流畅得不似人类。
江临的刀锋依旧锁定著她的咽喉,声音冷得像冰:“证明你是白。”
少女笑一声,那笑容里的沧桑感与她年轻的外表形成强烈反差:“青瓷家里,墨霜的记忆洪流冲刷一切时,你的记忆碎片,我也看到了不少。”
她突然用一种仿佛无数虫低鸣的语言快速说了一句什么。
江临脑中瞬间炸开。
这正是他在青瓷家深处,从那些被封印的古老壁画和陶俑低语中捕捉到的西疆巫祭密语、
意思是:“疫神?不过是被打碎镜子的可怜倒影。”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远处地平线上,尘烟如狼烟般冲天而起,沉闷如雷的马蹄践踏大地滚滚而来,带著千军万马衝锋的恐怖威压。
但在江临那被晶化右眼和太岁之力双重扭曲的视野里,这幅景象堪称地狱画卷。
衝锋的並非寻常骑兵。
他们身下的战马眼窝空洞,口鼻喷吐著暗绿色的粘稠涎液,肌肉结处不时爆开一团团蠕动的小型菌瘤。
马背上的骑士更甚!
他们魁梧的身体被厚重的皮甲包裹,但皮甲的缝隙处,无数仿佛活蛇般的暗红色菌丝正疯狂地钻出、扭动、挥舞。
骑士们裸露的面部和手臂皮肤下,菌丝盘踞成扭曲的网状纹路,眼窝深处燃烧著两点狂乱的暗绿幽光。
每一次呼吸,都从口鼻中喷出带著孢子的暗绿烟雾。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在骑兵洪流的中央,一辆青铜铸造的马车正被八匹同样异化的巨马拖拽著狂奔。
车厢表面布满了粗如儿臂的暗紫色血管。
这些血管並非装饰,而是蠕动的菌丝束,如同巨大的寄生虫紧紧吸附在青铜表面,每一次搏动都泵送出大量粘稠的暗绿色浆液,顺著车厢流淌下来,在乾燥的官道上留下一条冒著青烟的诡异痕跡。
整个车厢,就像一颗在荒野上寻找宿主的巨大异化心臟,不停地疯狂滚动,
“西疆狼骑,五皇子赵璟的亲兵。”白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却带著厌弃。
官道中央那辆搏动著的青铜马车,毫无徵兆地轰然爆开一团惨绿色的邪火。
火焰並非燃烧,更像是无数细小菌虫组成的洪流在疯狂爆裂增殖。
火焰中,所有被寄生的骑兵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齐声发出混合著野兽咆哮与菌丝摩擦的嘶吼*。
他们的眼窝、口鼻、甚至盔甲的缝隙处,瞬间渗出大量散发著浓烈恶臭的黄绿色脓液,
江临的右臂猛地一烫。
衣袖下的青金色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亮起。
他眉心的太岁之眼疤痕更是剧烈跳动,不受控制地撕裂开一道细缝。
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无尽飢饿感的意志,透过那只刚刚睁开的竖瞳,狠狠刺入江临的脑海。
“他们被彻底点燃,这是寄生进入了狂暴期。”
少女脸色微变,一把抓住江临滚烫的右臂手腕。她的手指冰冷得不似活物,力量奇大无比。
“五皇子赵璟一个月前在西疆边境失踪,再出现时,连带著他的亲兵都成了这幅鬼样子。”
她拽著江临如同鬼魅般闪入道旁一片稀疏的枯树林,动作迅捷得拉出残影。
透过枯枝缝隙,江临的太岁之眼死死盯住爆炸后绿火渐熄的马车。
破裂的帘幕被狂风吹开。
车厢內,一个身披华丽狼裘的年轻男子端坐著,英俊的脸庞扭曲著,充满病態的亢奋与疯狂。
他撕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上面纹著一个狞咆哮的狼头刺青。
但这刺青此刻正发生著恐怖的异变。
狼头的毛髮变成了狂舞的暗红菌丝,狼眼处是两颗搏动著的暗绿菌瘤。
更骇人的是他手中把玩的东西。
一颗拳头大小,如同活体心臟般剧烈搏动的菌瘤。
菌瘤表面,数张模糊不清痛苦哀豪的人脸正隨著搏动不断浮现、扭曲、消失。
“那是九曜丹?”江临忍著太岁之眼带来的疯狂低语和手臂的灼痛,嘶声问道。
“顶多算个腐烂的胚胎。”白的声音带著冰冷的嘲讽,她的指甲在说话间已不自觉地伸长,
变尖、泛出金属般的青灰色光泽,如同猛兽的利爪。
“赵璟这蠢货,以为靠这玩意儿能成为西疆之主?却不知道他的野心和贪婪,是这胚胎最甜美的养料。”
话音未落!
整支狂暴的骑兵队,连同那辆搏动的心臟马车,竟在衝锋中猛地一个掉了个头。
所有被寄生的骑兵和战马,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僵硬姿態,齐刷刷地將空洞燃烧著绿火的眼窝,
死死锁定了江临和白藏身的枯树林。
马蹄践踏,扬起遮天蔽日的暗绿菌丝孢子烟尘,如同死亡的浪潮,直扑而来。
江临的太岁之眼瞬间完全睁开,青金色的冰冷光晕笼罩视野。
在这特殊的视界中,他看到了一幅令人头皮炸裂的景象。
所有骑兵、战马、乃至那搏动车厢上延伸出的菌丝血管,它们核心处最粗壮最活跃的暗红菌丝,无一例外地全部穿透空间,精准地指向他胸口的正中心。
那口深埋的锁心刃!
“他们发现你了!”
江临身边的百发出一声极其苦涩的嘆息。
她的身体开始发生更剧烈的变化,皮肤下淡金色的菌丝光芒大盛,四肢关节发出轻微的啪声“帮我拖十息!”江临的声音如同从冰窖中挤出,带著决绝的疯狂。
他猛地將滚烫的青金刃狠狠插入脚下乾燥的泥土。
刀身裂纹处瞬间喷涌出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深蓝寒气。
寒气以刀身为圆心,如同爆炸般急速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面瞬间凝结出闪烁著金属光泽的幽蓝色坚冰。
一堵厚达数尺,高达丈余的弧形冰墙在枯树林前拔地而起,冰墙表面布满了狞的冰刺。
冲在最前面的几匹菌化战马收势不及,狠狠撞在冰墙上,瞬间连人带马被冻成保持著衝锋姿態的恐怖冰雕。
“记住,九曜归一之日,便是紫微星黯之时。”白最后的声音传来,带著一种奇异的空灵和迴响,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话音未落,她整个身体猛地向內缩。
皮肤、肌肉、骨骼仿佛瞬间液化,化作一团散发著刺目白光的液態菌丝聚合体。
这团白光聚合体如同炮弹般射向那头从赵璟胸前脱离出来,由无数狂舞暗红菌丝构成,已经膨胀到三丈高的恐怖狼形巨兽。
轰隆一一白光与菌狼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金铁交鸣,只有无数菌丝断裂、腐蚀、吞噬的粘腻爆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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