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弒神香(1/2)
第120章 弒神香
寒潭之上,冰魄凝尘,如霜纱覆落,將短暂的死寂悄然封存。
那被瞬息冻结的菌巢聚合体,宛如由万千凝固的哀豪与扭曲堆砌而成的孽物冰塑,沉默地堵在破碎的玄门洞口。
其核心深处,一丝微弱搏动顽强挣扎,如同冰封死域中唯一不谐的脉动。
赵恆步履沉凝,行至这庞然冰塑前。
点钢枪的冷冽枪尖,带著十二分的谨慎,轻轻点在冰雕边缘。
“咔。”
一声细微脆响,冰晶应声碎裂剥落。露出的,却非预想中冻结的菌丝脉络,而是一片仍在缓缓蠕动、散发著不祥暗赤的活体肉膜!
刺骨的寒魄之气与那肉膜相触,顿时腾起缕缕带著腥气的白烟,滋滋作响,勉强將其再度冰封。
然而,那股顽劣凶戾的生命本源,如同附骨之疽,並未被彻底湮灭。
“它在適应此地的寒煞。”赵恆的声音乾涩沙哑,这个发现比面对千军万马更令他心胆俱寒,“这龙,並非庇护之所,不过是一座行將失效的囚笼。”
阿骨勒已將昏迷的阿阑安顿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寒冰玄石上,用自己残破的皮甲竭力为她抵御著地面渗出的刺骨阴寒。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那具静静悬浮在寒潭中央、流转著星云般光晕的玄冰玉棺,眼中交织著深沉的迷茫与近乎本能的敬畏:“先帝的英灵不能彻底诛灭此獠吗?”
“先帝之力,十之八九,尽付於镇压这寒潭之下的主脉,维繫整座龙陵的九幽锁龙阵运转。”
眾人悚然回望。
只见一直气息奄奄的监正谢垣,不知何时竟艰难地睁开一丝眼缝。
那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如同蒙尘的琉璃,然而眼缝深处,却透著一股洞穿虚妄的清明。他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每一个字从他唇间挤出,都仿佛耗尽了仅存的生命薪火。
“此非陵寢,而是锁龙井,九井之首,镇压著疫神最核心的一块神孽元骸。”谢垣的目光艰难地越过眾人,最终落在那具玄冰玉棺上,“而先帝非是葬於此地,他是自愿化作了这口井的活芯!”
“什么?”赵弦如遭雷击,扶著谢垣的手臂剧颤。
“以帝王龙气为薪柴,以玄冰星魄为锁链,以自身魂魄为镇钉。將己身与那块神孽元骸永世钉锁一处,这才是靖玄二字的真意。平靖玄冥之祸,以身镇魔。”
谢垣每吐出一字,周身的生机便黯淡一分,如同烛火在狂风中摇曳。
就在此刻。
一直无声躺臥的江临,眉心处那点被星辰石牢牢护住的血色印记,毫无徵兆地剧烈闪烁起来。
他那已彻底晶化的右眼深处,本已黯淡的青金色光芒,竟与玄冰玉棺內流淌的星河光晕遥相呼应,產生了一种跨越时空的、玄奥莫测的共鸣!
“听.啊.——
一声绝非江临本人,却饱含著无尽痛苦与怨毒合的悲鸣,猛地从他喉管深处进发。
这声音如同方千生灵濒死的哀豪匯聚。
江临的身躯隨之剧烈抽搐,星辰石爆发出刺目的冰蓝光晕,疯狂压制著这突如其来的异变。
无数破碎、混乱、沾染著万古邪意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蛮横地冲入他那被冰魄封禁的意识深处。
他,看到了。
他看到一位身著玄黑龙袍面容威严却刻满深深疲惫的帝王。
正是赵元稷。
他看到赵元稷站在如今这寒潭之畔,身后是年轻许多的谢垣。
他看到赵元稷亲手將一块仿佛由活著的污血与星辰碎片构成,不断搏动的暗红神孽元骸,投入寒潭深处。
他看到整座龙陵大阵轰然启动,巨大的龙爪壁上,万千爪痕亮起幽蓝符文,无尽的九幽寒魄之力汹涌而下,將那神孽元骸死死镇压。
他看到赵元稷毅然决然地躺入玄冰玉棺,口中吟诵著古老晦涩的镇魔咒言,將自身的帝王龙气、三魂七魄,与整座龙陵法阵,与那块被镇压的神孽元骸,彻底熔铸为一体。
“朕,赵元稷,愿以身为锁,魂为钉,永镇此獠,护我山河社稷。”
那带著玉石俱焚之意的声音,穿透悠悠岁月,与江临此刻承受的痛苦记忆洪流轰然重叠。
江临猛地睁开了双眼。
晶化的右眼,青金色的光芒深处倒映著玉棺內流淌的星河。
而那只本应同样被冰晶覆盖的左眼,此刻竟褪尽寒霜,瞳孔化作一片仿佛要焚尽灵魂的血色烈焰。
一青金,一血红。
一半是冰封万古的森然死寂,一半是燃烧魂魄的绝望挣扎。
他那半晶半血的身躯,混杂了锁心刃的封禁之力、太岁邪瞳的凶戾本源,以及靖玄帝赵元稷那份永镇玄冥的帝王意志。
三种截然不同,却又因这锁龙並而强行纠缠的恐怖力量,在他体內疯狂衝撞撕扯,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赵恆都感到骨髓生寒的诡气场,仿佛行走於人间的灾劫本身。
“他正在与先帝的镇压记忆同步。”谢垣眼中爆发出迴光返照般的惊人光芒,“星辰石不仅是镇魂石,更是开启这份记忆的钥匙。”
“咔嘧——.咔嘧嘧——”
门外,那座巨大的菌巢冰雕,表面骤然绽开无数蛛网般的裂痕。
裂痕深处,不再是暗红的菌丝,而是渗出一种仿佛能污浊神魂吞噬光明的纯粹漆黑。
菌巢聚合体在適应了极寒之后,竟开始向著一种更接近疫神本源的由纯粹恶念与污秽凝聚的形態蜕变。
“没时间了,九曜归一,非为炼丹,而是为解开所有锁龙井封印,令九块神孽元骸重聚。届时疫神必將重临人间。”谢垣用尽最后气力,枯瘦如柴的手死死住赵恆的甲胃下摆,“唯一的生路在守在于归位。”
谢垣的目光,艰难地转向江临那只燃烧著血色烈焰的左眼。
“他这把最特殊的钥十七,必须去主动即启其余八口锁龙井,用他体內这股融合了帝王镇魔意志的力量去重新校准那些失控的封印。”
“集九井之力非为封神,而是为了完成先帝当年未竟全功的弒神大阵。”
话音落尽,谢垣头颅一歪,眼中最后一点清明彻底熄灭,紧的手无力地垂落。
这位为大胤王朝燃尽最后心血的监正,终於在这座他誓死守护的龙陵最深处,魂归星海,
“监正!”赵弦悲声长呼。
赵恆却猛地转身,目光如淬火的寒刃,死死钉在江临那只血焰翻腾的左眼上。
“江临!你可听见?”
江临喉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血焰左眼与青金右眼同时转向赵恆,眼神中充斥著混乱与痛苦,以及一种超越凡人理解的源自亘古邪物的疯狂。
“轰隆一—”
金属巨门彻底崩碎瓦解。
一堵表面不断浮现又破裂著无数哀豪眼球的蠕动的活体黑暗,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带著吞噬一切的污秽意志,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內汹涌而来。
它所过之处,连玄冰玉棺散发的九幽寒魄之气都被侵蚀、污染、同化。
“带上监正遗蜕,走!”赵恆当机立断,再次將身体忽而炽热如火忽而冰冷刺骨,状態诡异到极点的江临负於背上。
“殿下,我们还能去何处?”阿骨勒发出绝望的嘶吼,他手中弯刀在那活体黑暗散发的纯粹恶意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
赵恆的目光穿透那片逼近的污秽黑暗,死死盯住深潭对面溶洞石壁上,一条被垂落冰棱半掩的狭长裂缝。
“皇祖父留下了最后的退路。”赵恆的声音在极致的压迫下反而淬炼出钢铁般的冷硬,“那条路,通往地脉祖根,也通往京都之外的另一口锁龙井。”
他不再多言,背负江临,率先冲向深潭边缘。
那片活体黑暗仿佛感知到他们的意图,涌动的速度骤然加剧,分化出数条流淌著粘稠恶意的漆黑触手,带著尖啸抓向眾人。
“阿骨勒!”
“吼一—”
阿骨勒將阿阑交予一名尚能站立的伤兵,自己则如暴怒的洪荒巨熊,挥舞弯刀,迎著那污秽的触手反衝而去,要为眾人搏取那最后一线生机。
赵恆背负江临,赵弦背负谢垣冰冷的遗蜕,在那名工部老兵的指引下,绕过寒气翻涌的寒潭,
冲向那道象徵著未知生死的裂缝。
当他们狼狐的身影消失在裂缝深处的幽暗之中时,阿骨勒最后的怒吼与弯刀碎裂的悲鸣,被那片彻底吞没了玄冰玉棺与整个寒魄空间的活体黑暗无情地淹没。
自龙陵裂缝坠落的瞬间,眾人便被一股迥然相异的气息包裹。
此地再无皇陵那种合了帝王龙威与万古寒魄的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原始、仿佛源自大地心臟的磅礴脉动。
他们置身於一条由犬牙交错的天然水晶簇构成的甬道之中。
这些水晶並非人工开凿,更像是这颗星辰裸露的经络与髓骨,闪烁著或幽蓝、或淡紫、或莹白的微光。
空气中,流淌著浓郁得近乎实质的地脉祖然,每一次呼吸,都让眾人因力竭伤痛而麻木的四肢百骸,传来一阵细微的酥麻与生机復甦之感。
“此竟是地脉祖根。”倖存的那名工部老兵声音发颤,眼中满是面对天地造化的无边敬畏,“传说中支撑大胤龙脉的根基竟非虚言,竟是当真存在。”
赵恆背负江临,走在最前。
江临的身体依旧冰冷,但那股蔓延的晶化趋势,在这纯粹浩瀚的地脉祖烈滋养下,似乎被彻底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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